第25章(2/2)
宋南枝趴在那,脸埋在软绸里,红了一阵又一阵。
她安慰自己,他只是来给自己上药的。
可半天也没有等到他要上药还是什么,她刚要转身,手臂被提了一点起来,随后另一掌心握住了她的肩头。
像是在摸寻什么,那掌心轻薄的茧摩挲着她的肌肤,清晰至极。
随后只听见宋南枝没忍住“啊”了一声,脱臼的肩膀被接了回去。
宋南枝觉得刚才那一下有点疼,泪星子都冒出来了。
沈洲也被她这喊声凝了片刻,放下她的胳膊,“试试看能不能擡起来。”
宋南枝坐起了身,尝试了一下果然能擡起来了,只是还是有点疼。那爪印连着肩头处,从刚才到现在,由青转红紫了。
沈洲道:“这青痕还需几天才能好。”
宋南枝应好,然后要去穿衣服。她背着身子,里面的兜衣在背后几乎没有一片布能遮,只有两三根杏色的带子松松绑在后腰,隐见侧面的芙蓉花色。
沈洲就这么坐在身侧,目光丝毫也不避及。
宋南枝穿好转身,见他还坐那一动不懂,两人都愣在那。
“多谢世子。”脸上起的薄红还未消退,宋南枝往旁边躲开,饶过了沈洲腿堵住的路。
她悟紧了胸前衣衫,终于找回了点安全感。
又互相沉默了一阵,宋南枝开口:“世子......不走吗?”
沈洲起了身,于袖口里拿出另一类药膏,放在了桌上,“叫人抹着吧。”
再抹下去,就不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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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行宫回来,沈洲夜宿在北玄司的日子逐渐减少,外间皆在传言,说太子负伤,沈洲要遭牵连,故而宣帝对其冷落了不少。
也因此事开始,朝中有不少弹劾沈洲的折子,说他牵连太子受伤,还有就是揪着谢荣之死的疑点,说沈洲以权谋私,藏有野心。
甚至有人暗示边境手握五十万大军军权的穆将军,是瑞王的人。
一开始几天宣帝并没有理会,可是后上了一道折子,提起江州知县供词一事。
宣帝对此生疑,他从未想过,江州的案子也会和沈洲有关。
他并没有像从前一样直接召来沈洲当面问话,而是将内阁几个大臣召来了勤政殿。
“这押解江州知县的人乃是宋昌平,他如今在诏狱,圣上何不派人去问问不过最好不要让世子知道,他先前便道宋昌平与贪污案无关,想必是存心要袒护。
这话宣帝有些不高兴,沈洲执掌北玄司从未出过错,若是他有失偏颇,岂非在说自己的不是?
何况这两人的婚事也是自己亲自指的。
宣帝尚保留了一份冷静:“这份供词有没有未可知,你们如何敢确定的?”
“回圣上,谢荣之死太过蹊跷,非熟人不能作案,赵成海又亲口承认他杀了江州知县,如此一来,江州知县为何被灭口,便只有因为这份供词。”
宣帝眸色一凝,不管有没有,都准了问供宋昌平的旨意。
当日夜里沈洲回了王府,宣帝派人前去诏狱,结果发现宋昌平在诏狱里面从未被严刑问供,甚至还给予了关照,明显有偏袒之意。
宣帝此刻对他们互相勾结,将供词被瞒了下来,已经将信不疑。
宋昌平被玄卫绑至刑架逼供,丢了半条命,却仍是没能问出什么。
后半夜,北玄司值守的玄卫主动来了王府请罪,他们被宣帝逼迫,给宋昌平用了刑。
接着,宋家也连夜遭了搜查。
太子不顾伤情,来了王府。沈洲今日没去北玄司,便在书房见了太子。
“他们便是故意在等时机,等到此刻才将供词一时给抖出来。眼下不管宋昌平清白与否,父皇都不会留他。且他还会要你来动手,你道如何?”
沈洲看向太子,“供词一事是你透露出去的?”
他起先也怀疑过,可若是他们知道有供词这一事恐怕一早就会拿出来说,而不是等到现在。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们要对付自己,可却并不知道江州知县是捏造了假供词。之所以要灭口也只是怕人进了诏狱,会供出对自己不利的东西。
所以关于供词,当时恐怕只有极少人知道,江州知县以及宋昌平,还有谢荣。至于太子为何会知,自然也是从谢荣那里得知的。
一向吊儿郎当的太子,一脸肃然:“孤也没有刻意瞒着你。”
沈洲道:“你想供词引他们出来,我没意见,但是宋昌平不能死。”
太子道:“可你觉得父皇还会留着他吗?”
宣帝的疑心已经病入膏肓了,根本不知道他到底会将他怀疑之人作和处置。
太子甚至觉得,自己也快保不住位置了。
沈洲:“再等等。”
太子道:“为何要等?崔相不是你拉进来的吗?”
崔相为了调查儿子的死,几乎是豁出了全部,站向了太子这边。
沈洲道:“是崔三郎。”
太子默然,他知道崔三郎与沈柯的事,心中也是恨意至极,“既然如此,你为何要等?”
沈洲看着面前的人,躬身道:“太子作为储君,理当为立个清白之世,而非填满骷髅的泥潭。”
太子一副君王威严道:“你下不去手,总要有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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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突然被搜查,宋昌平被问刑,且判欺君罔上之罪。
宋南枝得知此消息,瞬间觉得天都塌了。她去寻沈洲,可王府,北玄司她怎么也找不到,接下来的几天,沈洲就如同消失了。
瑞王妃看着她每日躲在房间里,又帮不上忙,也心疼坏了。
这日一早宋南枝回了一趟宋家,因为母亲忌日,她不得不回去。赵氏早在家里准备好了,都陪这宋南枝在祠堂里烧祭拜,末了又陪说说话。
可宋南枝怎么都提不起精神,躺在房间软榻上沉沉睡了一觉。
她梦见了青山,雀鸟。
母亲与她去登高,回来时摘好些菊花,黄色,绿色,红色。
幼嫩的手腕浸泡在木盆里,将那些花瓣一点点都洗干净,然后铺晒开来,最后印在父亲洗好的纸上。
只等它阴干了,就一张很漂亮的花笺。
母亲教她写卫夫人的簪花小楷,母亲写得很漂亮,宋南枝手小行笔不稳,她一写不好,便总爱哭。
母亲贴贴她的脸:“枝枝还小呀,等你长大些了,就能写得很好。”
后来阴雨绵绵,每次都是她与父亲去采菊花,作花笺。
父亲总念叨:“我没你母亲手巧,这些花笺总是她在才做得好。”
院子里的晾晒了各种各样的花笺,宋南枝却不爱写字了,她坐在天井旁边看着树上的雏鸟发呆。
雏鸟儿落在井沿上,连它都鸟窝也随着掉了下来。
她走上前去看,才发现鸟窝里的插了一柄短箭矢,那被箭刺死的想必是雏鸟的娘亲。她心有不忍,捡了好多树枝重新编织了一个小窝,然后小心翼翼的爬到树上放了回去。
可等雨停了,那新搭的窝又掉了下来,鸟儿也死了。
它身上也插箭矢。
宋南枝看着那拿弓箭的少年,哇得一下哭出来声。
不止是哭那只雏鸟,也将她一整年的眼泪都哭干净了。
“你的鸟?”
少年一袭青衫,意气风发,“你若喜欢,我送你几只便是了。”
宋南枝蹲在地上:“可我只要那一只。”
少年难办,只好道:“算我欠你的,日后你若要帮忙,尽管来找我。”
青山远黛,细雨缭绕。
少年在雾中行远,“瑞王府,你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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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南枝醒来时已经傍晚了,春杪催着她回王府。
“王妃派了好几次人来问姑娘,可姑娘这一睡竟睡了好些时辰。”
宋南枝应着,随后起了身去向赵氏告别。
赵氏拉着她的手:“在王府里好好的,养好些身子,莫要让叔母和弟弟担心。”
赵氏哽了哽,“我们也总是会在这的,你若想回来就回来。”
宋南枝笑着应好。
她总是这样,哪怕她现在真的难过到了极点,总是不敢显露出太多,怕让人担心了。
已经入了秋,夜里裹挟着点风雨,从厢帘里吹进来,很冷。
春杪暖着她的手,“姑娘,您还冷吗。”
宋南枝连日的用得膳都抵不过人家一天,气色不太好,只吩咐道:“明日的宝斋就不去了。”
“嗯,您好好歇着吧。过几日说不定就好了,老爷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春杪安慰说,“奴婢虽然不知道世子去哪儿了,可是奴婢觉得世子一定不会不管的。”
五日过去了,沈洲不见了五日。
宋南枝说:“但愿。”
瑞王妃已经在西院里候着她,来看看她是不是还好,又问及了宋家的情况,然后说王府都会帮忙打点好。
沈柯也在,她没什么话要说,只拎来一壶酒。
想必第一次见时,沈柯的气色好了很多,能吃能喝,必要是还能当朋友。
她问:“喝吗”
宋南枝摇头,与她并肩坐下。
“其实呢,酒是挺好的东西。你高兴时喝它,能让你五脏六腑都沸腾起来,那种感觉很快乐的。”
“若你不高兴时和喝它,你就只管喝,它能麻痹你的五脏六腑,你就没知觉了,然后好好睡一觉。”
宋南枝笑笑:“说得还挺有道理。”
沈柯的小脸上也难得挤出一点笑:“是吧,可要试试?”
“不过这个果酒,有点后劲,你别喝多就行。”
宋南枝接过,试着抿了一口,甜甜顺滑的梅子香味,浸润了舌尖。
沈柯道:“其实我哥他看着冷冰冰很无情的样子,实际他并非是如此的。你们只是还缺点深入了解吧。”
宋南枝又拿起酒囊饮了几口。
“你当日在宫宴上落水是有人故意推你的吗”沈柯侧头看着宋南枝,相处这么久以来,她都不信外头那些流言是真的。
宋南枝道:“记不清了,或许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那小船本就不稳,而且人一多总是会晃,也怪她自己没有站稳。
“其实你可以向我哥解释一下的,你与他相处这么久,他总不会是个傻子一样,连这都看不出来。”
.....说的有点道理。
宋南枝捧腹笑了好一阵。
她一笑,沈柯有些不高兴了,“你怎么不好好听人家讲话!”
“我听呢!”
宋南枝说:“我觉得没有必要。”
沈柯不解:“为什么?”
院子里的海棠一瓣一瓣飘落在地上,宋南枝坐在檐下,盯着它们看很久都没有回答。
没有必要。
他们之间没有必要解释这个。
沈柯想了一下说:“可是我哥不见了,你很不开心。”
宋南枝道:“因为我要找他帮忙。”
“只是这样?”
“嗯。”
“哦。”
四周静谧安静,凉风晃着门前大灯笼,明明灭灭。王府外头停了一辆马车,东福从马车里卸下好些东西。沈洲亦从里面钻出来。
风尘仆仆,却掩不住眉间矜贵。
一身牙白的锦袍,衬得人朗月清风儒雅翩翩,可眉间一蹙,又浑似刚杀伐出来的冷面将军。
消失十日,不知王府里面又会发什么。
....
沈柯继续刚才的话,她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那你和我哥成亲,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吗?”
“有什么不好吗?”
宋南枝的面颊两腮都染了一层薄红,她想瑞王妃待她很好,沈柯也能当她朋友,这样已经很好了。
沈柯一歪头:“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嗯。”
“那你喜欢我哥吗?
她不死心。
“不喜欢。”
宋南枝答得干脆。
可她一说完,身后的人影拢住了廊下的烛火,一瞬便黯了好些。
沈柯喝得浅,反应也快,一下就发现了身后的人,以及那很不对劲的面色。
她佯装很镇定,拍拍宋南枝的肩膀,“我先回去了,你保重。”
宋南枝身子暖起来了,她觉得很舒服,仰头要继续喝一口,酒囊突然从头顶被被拿走了。
身后的人冒出了两个脑袋。
她看不清,只闻着味道有点熟悉。
也好像反应过来有些晚了,宋南枝起身,拢着衣裙回房。
身后的人也跟着进去了。
宋南枝也没忘记要关门,可一回身,门已经合上。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问他:“世子要睡软榻吗?”
沈洲不答,垂目看向她。
“跑了十日......”
宋南枝喃喃两声,鼻尖亦有些酸。
明明是一起商量好的,可他却能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或许在他看来,根本没必要。
宋南枝低头骂他:“骗子!”
“你赔我鸟!”
面前的人怔了一下。
“早知道我就不信你了!”
那漉漉乌瞳里,砸下几滴眼泪。
墨发松落,沈洲将那青丝挽在手中,把人也轻扯至身前。
“说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