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惜(修)(2/2)
进去后,里头果然同她所想的那样,种了很多应季的花。
姜止吟大致扫了一眼,其中最多的便是粉红茶花,再就是一些爬墙的引春花,以及……墙垣旁侧的柳苗。
柳苗?
视线移到这,她眸光闪动,直觉品出几分古怪。
但动作却先是把方炯扶到院中石凳坐下,顺手放下包袱后,她这才重新打量起先前觉得奇怪且涨势极好的柳苗。
按常理说,世人颇为信奉风水。
柳树宜水而生,意味着破财和不睦,所以凡人示其为不详。在身为修者的姜止吟看来,柳树乃至阴之物,凡界传言确实存在合理之处——最起码,它很大程度会招惹阴邪。
姜止吟上前,离那柳苗近了些。
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离柳树较近,先前被她有所忽略掉的茶花上竟残留极浅的妖灵,这缕妖息若有若无,不细看根本不会发觉。
不仅如此,柳树上也残留妖力,这妖力同茶花上的灵完全不同。
——来自两只妖。
这时旁边忽插来一道人声,老妇道:“姑娘也对这茶花和柳树感兴趣?”
姜止吟敛眸,摇头:“只是略懂些皮毛术法,觉得这茶花与众不同罢了,倒是婆婆,您先前说的这死了人又是怎么回事?我瞧您…似乎精神力儿不太好。”
姜止吟说这番话表面是有意引导她道出这内里到底还有什么她不知晓的,实际上也是试探老妇到底知晓与否柳树和茶花内里的异样。
话音落地,老妇有几分愣神,好半晌才听她道:“这事儿说来话长了。”话间,她完全不像知道内情,反像忆起什么,面上露出几分苦楚,只颤颤寻一处石凳坐下。
姜止吟跟着寻一处坐下,她看见,自己坐下后苍晚清敛回了方才似有若无远瞥的目光。
他垂眸,不知想些什么。
方炯离得也不远,只此时,他面色不似先前那般惨白,反倒有些红润,早已是竖耳以待的模样。
眼瞅着他们都已坐下,老媪道:“死的是我儿王煦和柳如惜。”
我儿王煦?柳如惜?
这人名乍一听便给姜止吟区别对待的感觉,也大抵能猜出院宅不和睦——老妇作为公婆同那位柳姓姑娘本该是同一个屋檐的热络关系,语气该一视同仁,不该是这样漠然。
方炯用手撑着半边脸颊认真听着,苍晚清神情平淡,依瞧不出什么波澜。
唯听老妇接着道:“大约七年前夏,煦儿去省城里应试,柳如惜随同他。这原是一桩琴瑟和鸣的美事,哪想到,煦儿出来后竟发现柳如惜不见了,我儿原地苦寻月余,无果而终。本以为柳如惜已遇不测,可一个月后她竟然回来了,还毫发无伤。”
斯!
消失月余的人,忽然又出现了换谁谁不多想些什么?
方炯听着听着莫名有种感觉:这内里的事应当很精彩。
姜止吟听出老妇说到此事时仍带有忆起的那股讶色,又见方炯看的更专注,就顺着问:“为何用竟然?”
为何说竟然回来了?
难道说,她知晓柳如惜去了某处后就一定不会回来?
“我好几番追问下她才回我,说是路上走散了被拐到一处,自己却不知那个地方在哪。”像是要说到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老妇叹了口气,这才道:“我瞧你们同我一样都是苦命的人,这才愿意倾诉,你们有所不知,那段时间镇上丢了许多人,多的便是妇孺,侥幸回来的还都失了身。”
语气一转,口间又多了几分别扭,“我儿是将来是进士的前途,万万不可留下这段污点,所以我便劝他修妻为上上策,可我好说歹说他都不肯,反倒在我眼皮子下更加恩爱了。那之后我就找了柳如惜,让她体谅我们一家不易。没想到的是,她声泪俱下,字字珠玑。说是愿意我儿日后再娶,到时绝不打扰。想到她服侍我老婆子几年的情,我就软了下来,自此之后也不再逼她。
那几年,他们恩爱如斯,可好景不长,前些阵子我瞧着我儿每况愈下,心急下去算了一卦,高人说我身上妖气重、邪气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了上来,才致使我儿萎靡不振。我一想便知,那妖定是我柳如惜。她本来就是只花妖,意图不轨。”
说到这,老媪不觉瞪大了眼睛,话间仿佛想把柳如惜吃掉。
她话结束,姜止吟应时又问:“为何说她是妖?”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话罢,似乎想到什么,老妇面上多了莫须有的恨意。
方炯也发现气氛多了几分杀气,但忽觉得义庄一行所得果真不假。
苍晚清默然不语好片时,终是有了反应,他微微侧头,盯了老妇片刻,“原是如此。”
这话语气倒像初见时她为他解释自己只为斩魔时。
——那时他信了,此刻也是。
但姜止吟心里却对这话将信将疑:亲眼所见意味着妖族现出本体,可本体暴露无在乎因伤势过重亦或妖丹离体,那妖身上定是发生了什么。
思绪万千,姜止吟不欲再多些,遂就此听了下去。
“我找高人求了几份符箓和平安符,为的就是保我煦儿周全。我知晓此事非同寻常,所以暗地里做的甚密,但最终还是抵不过那厮通天妖力。”
说到这,老妇悲痛全然掩饰不住,半大的眼眶已变得通红:“那花妖、那花妖一怒之下,杀了我儿还愈杀我,万般情急下,我那还未送出的平安符救了我一命。柳如惜也因此元神俱陨。报仇后,我想带我儿去求高人寻最后生机,可煦儿却扯开我的衣袖,自己吐着血也要让我先保她周全,还执意要同柳如惜同棺而栖。万念俱灰下,我只好答应我儿,将他们送到义庄。”
“这才成了孤家寡人...”
说到最后,老妇垂垂自己的腿,悲痛欲绝。
姜止吟漠然,她知道柳如惜是只妖,却没想到她竟是只花妖,若按这套说辞来看,那她适才注意到茶花上的妖灵不是别人,莫不就是柳如惜?
那柳树上的又源自谁?
有了先前试探,姜止吟自觉得她现在问老妇自然也问不出什么,索性重重回瞧去一眼,有些惋惜道:“内情竟是这样,是小辈让婆婆想起伤心事了。”
“无碍的,这些时日下来我已经慢慢接受了,倒是你们...”说到这,老妇淡淡瞧向方炯,瞅见他年纪轻轻身子就如同耄耋老人一样,似多了些“同是沦落人”之感:“你们长途跋涉,又带有病患一路上想必吃了不少苦,这样,我这院中最多花花草草,不若给你们做些鲜花饼和暖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