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2/2)
“哎哟,之之,怎么了这是?”她身上还带着厨房里面油烟的味道,这味道以前只在保姆身上出现过,有些腻,又有些呛人。
闻到这味道,薛付之心中一阵没有来由的厌烦,推开了想要扶他起来的薛母,然后扶着墙,自己颤颤巍巍地起身。
再一次被拒绝的薛母也愣了愣,但随后便又开始紧张薛付之的状况:“怎么了之之,怎么突然就摔手机呢?”
可她不知道,她的问题也如同她身上的油烟味一样,让薛付之感到讨厌。
“什么都没有!”薛付之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却一点也不想跟薛母多聊,自顾自捡起手机,出了门。
让他作呕和厌烦的,其实倒也不是薛母身上的味道。
是薛家。
整个薛家,都让他觉得恶心。
如果……如果薛家也有游轮,薛家也是像傅家那样的顶级豪门,也能随随便便就解决江焕诚的燃眉之急而不是还要仰仗江氏的资金链,他不是就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又怎么会还要自己费劲巴拉地营造什么贵公子人设呢?
还不是因为,薛氏在云城的豪门中,根本就排不上号吗?
——比如傅栖眠,他被全网嘲了那么久,傅氏二少爷的身份一出来,哪怕他之前从来没有炫耀过什么,不也能被追着喊小公子吗?
一切都是因为薛家根本就不够有钱!
想到这里,他就越发气得牙痒痒。
傅栖眠,他只不过是一个养子,在傅家竟然比亲生的傅桓烨还要受宠——只不过是过个生日,就能得到那么贵重的礼物!
仅仅这一艘邮轮,或许都要抵得上整个薛氏的市值了!
如果他是傅家那种豪门里出来的小公子,只要说说话的功夫,就能解决江氏的危机,跟江焕诚吃一顿饭,更没有什么难的了。
可偏偏,他什么也不是。
“又闹什么呢?”薛母跟在薛付之后面出来的时候,薛父刚好到家了,后面跟着薛鼓鼓。
保姆们都裁掉了,接送薛鼓鼓的司机自然也不例外,就连那辆薛鼓鼓专属的保姆车,也被卖掉了——这个节骨眼上,蚊子腿都是肉,家里的开支,全部都被薛父缩减了,薛母手上花的全部都是自己的嫁妆。
“妈妈,你身上好香啊,我闻见了牛肉汤的味道。”薛鼓鼓最近回来得都很晚,因为没有了保姆车,就只能薛母接送,或者等薛父下班,跟着薛父的车一起回来。
她一放下书包,就颠颠地小跑着进了厨房,亲眼看见锅里是自己爱吃的牛肉后,便更加开心,想要去抱薛母。
可是,薛母却将她撇开,不想抱她,反而去安慰刚发过脾气的薛付之。
薛付之也不理她,眼巴巴地奔向了薛父。
“父亲,江哥……他没跟你一起吃晚饭吗?”
其实,这个问题很明显就是没事找事——要是真的一起吃了晚饭,薛父又怎么可能会这么早回来?
但薛付之偏偏还是想要问一下。
往常,江焕诚就算不跟薛付之吃饭,在应酬场上遇见了薛父,薛父也会在结束后告诉薛付之,把江焕诚送的礼物带回来。
可现在,薛父别说是跟江焕诚吃饭了,他连最基本的应酬都没有了,屡屡碰壁,只能待在家里看着薛氏越来越亏空的账目干叹气。
这句话,无疑是刺痛了现在无所事事的薛父。
“你这会儿又放什么狗屁呢!”果然,薛父像是被突然戳了一下,还没有将外套脱下,就大发雷霆,将薛鼓鼓都吓了一跳,“你是成心嘲笑我,是不是?”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薛母也被吓了一跳,但还是第一时间搂住了比自己高出一头的薛付之,慌慌张张捂住他的耳朵,“这可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这样想他?”
薛父见她护着薛付之的样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那他想的是什么?江焕诚吗?”
“家里都成这个样子了!他老子都快背了一屁|股债了!他心里都还惦记着跟江焕诚吃晚饭呢!”薛父指着薛付之的鼻子,大骂,完全没有平时衣冠楚楚、装模作样的姿态,“你这么喜欢江焕诚,人家看得上你吗?我去了江氏十几次,每回都是腆着老脸——结果呢?连面都没有见着!”
“他要是真喜欢你,怎么这个时候不帮薛家一把?你也不知道跟江焕诚说道说道,家里养你还有什么用!”
“够了!”薛母松开薛付之的耳朵,上前锤了薛父一拳,“你说这些,不是让孩子伤心吗?孩子好不容易结束了工作,没跟小江吃饭,专门来陪我们呢!”
然而,薛付之根本也没有心情听薛母为自己辩解的话了。
他满脑子,就只有薛父说江焕诚看不上他的那些。
“江哥只是太忙了而已!他今天是有事情要做,才没有跟我吃饭的!”他也被薛父的怒气感染,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说完,愣的不是薛父,而是薛母。
“之之,别闹了,来,在家里跟爸爸妈妈一起吃,不也很开心吗?”她轻声细语地哄着薛付之,“牛肉汤快好了,我们先喝一口牛肉汤,暖暖胃,好不好?”
可薛付之丝毫不愿意领情:“我不想喝!”
“究竟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想喝就是不想喝!我也不想跟你们吃饭!”
说着说着,他便越发地崩溃:“我只是想跟江哥吃一顿饭而已,有这么难吗?”
而后,不等在场的其他人开口,他便拿着坏掉的手机,回了房间,把门重重地摔上了。
“看看,看看,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薛父气得眉头直竖,手指发抖地指着薛付之已经关上的房门,“你还有脸继续惯着他吗!”
然而薛母并不说话,只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薛付之这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没能跟江焕诚吃上饭,所以才回家的。
那她费劲巴拉准备的这些,又算什么呢?
那些浪费掉的钱,又算什么呢?
薛付之到头来,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江焕诚那个外人。
想明白了这些,薛母越发觉得心里郁结难解,胸口处像是每一寸血管都被胶水堵住了,呼吸不畅。
她只得大口喘着粗气,然而即便是这样也没能将氧气输送到心脏。
还是薛鼓鼓第一个看出了她不对劲:“妈妈,妈,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薛母就往后一仰,随后又猛地一咳。
伴随着痰的,还有一团紫黑的浊血。
***
“怎么了?”
傅栖眠跟傅桓烨嬉闹过一场,被抱着洗完了澡,身上还带着湿汽,就发现电话响了,便带着嗔怪的意味敲了傅桓烨的胸口一下,然后拿起手机。
傅桓烨显然还意犹未尽,光着上半身,将自己的胸肌贴在傅栖眠白皙的后背上,手更是一点也不老实。
手机屏幕亮起,傅栖眠见是薛鼓鼓,没等傅桓烨反应过来,便一脚踹开了男人,然后收拾好状态,点了接通键。
“大、大魔王……”薛鼓鼓的声音中还带着哭腔,小姑娘有一下每一下地抽着鼻子,“我、我爸爸妈妈……吵架了……”
“我好害怕……”
在薛鼓鼓并不长的记忆当中,薛父薛母虽然算不上恩爱,比起薛付之这个哥哥也没有多疼爱她,但表面功夫做得都还算不错,就算是在家里,也不没怎么爆发过大的争吵。
这次,是薛鼓鼓记事以来的第一回。
薛鼓鼓开了免提,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离薛父薛母争吵的餐厅只隔了一堵墙,所以傅栖眠即便是在电话那头也能听得很清楚。
“你这是干什么?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来逼我吗?”薛父的声音很大,“你不是每年去体检吗?怎么还这样?”
“今年……今年还没有去呢。”薛母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
“没去?这都快入冬了,你怎么还没去呢?”薛父显然是怒气小了一点,“家里又不缺你这点体检的钱,更何况,你不是还有……”
这回,薛母又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还有?还有什么?”
“我说你这么大方呢,结果是连体检的钱都要我从自己的嫁妆里出吗?”
说到这里,薛父好像有些心虚:“那不是家里经济紧张……”
“紧张?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就说将来让我做全职太太的,可现在,你都几个月没给家用给我了?让我用嫁妆补贴家里,这就是你的盘算,是不是?”
薛母说着说着,便十分义愤填膺:“我告诉你!你也别想着用我的嫁妆和我家里的股份来填你的窟窿!我的钱,将来都是要给之之的!”
“你不愿意把公司给之之,也不愿意给钱,那我总要给之之留点东西吧!”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事情。
薛父也有些绝望了:“你也不想想,你那个儿子,就算公司给他,又有什么用?他连在娱乐圈混都是靠着家里打点的,你还想让这种蠢货来管家里?”
“再说,薛鼓鼓不也是你的孩子吗?她难道就不配得到你的钱吗?”
“薛鼓鼓那不是还有你爸妈么!”薛母大声地拍着桌子,“你的公司不给之之,那不就是给薛鼓鼓?还有你爸妈的股份,将来不也是要给亲孙女的?你们一个都不疼之之,我当然要护着他!”
“谁说不疼他了!”薛父被薛母这一番说辞气笑了,“要是不疼他,我能大笔大笔钱给他填进娱乐圈那种地方?”
两个人一来一回,你指责我,我指责你,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
——三句都离不开钱。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小小房间里的薛鼓鼓并不想要钱,她只想要一家人一起吃一顿饭而已。
薛母又薛付之,薛父其实也不是真的疼爱薛鼓鼓,只不过是想借薛鼓鼓,分一份薛母的嫁妆,和老薛家那里的股份而已。
如果薛付之是薛父亲生的孩子,那么就连这最后一份带着利用的偏向也轮不上薛鼓鼓。
从始至终,薛鼓鼓都只是别人的备选项。
“别听了,薛鼓鼓。”电话那头,傅栖眠也被吵得头疼,“你吃饭了没有?”
薛鼓鼓点点头,又摇摇头:“吃了……一碗汤……”
是薛母熬的牛肉汤,薛鼓鼓实在是太饿了,又不敢出去说,她本来还有保姆可以给她做吃的,可是现在家里只有她的保姆被辞退了,没人能给她弄吃的。
她只能趁着薛父薛母不注意,跑进厨房偷偷打了一碗还没有熬好的汤。
因为打得急,她连一块肉都没有打上来,只有一碗光溜溜飘着点小油花的汤——甚至都不能算是汤,因为还没有熬好,所以根本也没有入味,薛鼓鼓喝来喝去,只觉得是一碗有点咸味和肉味的水。
“别喝了,”傅栖眠一听,这可不行,连忙锤了旁边的傅桓烨一拳,让他穿衣服,“没熬好的肉汤,肉都没有熟呢,不能喝,会拉肚子。”
“可是……可是我饿……”
“别哭,”傅栖眠也跟着穿衣服,“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薛鼓鼓听了,却冒了豆大的眼泪出来,小珍珠啪嗒啪嗒,掉在了飘着油花的汤碗里。
“想吃……牛肉……想吃很大块的牛肉,牛肉汤,牛排……”刚才薛父薛母吵架,她都没有哭,只是小声地抽噎,然而傅栖眠一说话,她便止不住眼泪了。
“行,别挂电话,在家里等着。”傅栖眠已经穿好了衣服,发了个消息给餐厅,订了一份牛肉汤,一份牛排通心粉,还有一份水果沙拉。
“小孩晚上不能吃太多。”傅桓烨突然在后面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她想吃什么就让她吃嘛。”傅栖眠挥挥手,“她心里有数。”
傅桓烨于是不说话了,跟在傅桓烨身后出门。
***
“反正,家里的钱就这么多,你看着办吧。”
从吵架到现在,薛母始终也没有敢跟薛父提起自己花了那么多钱给薛付之订餐厅又打水漂的事情。
她家跟薛家的财力不相上下,她的嫁妆里有家里的股份,按道理是不缺钱的,但这些年她为了薛付之在娱乐圈能够顺遂,自己也搭了不下薛家的钱进去,手上也没有多少闲钱了。
更何况薛付之的亲生父母那边……
她叹了口气,想了想自己还有些首饰和包包,不如过几天去卖了换点钱周转周转。
她刚要平静下来,手机就响了,是消息提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发消息来的,正好就是那个保洁,也就是薛付之的亲生母亲。
不为别的事,又是来要钱。
可是上次她已经打过一笔去了。
怎么还要呢?
她再次想到自己订餐厅白白花出去的那些钱,当时不心疼,刚到家的时候也不心疼,现在却心疼了。
于是,她退出了聊天页面,关上手机。
***
薛家的大人吵架的吵架、发疯的发疯,一个都没有注意到,薛鼓鼓已经不在家里了。
当薛母忽略薛付之亲生父母来要钱的消息,关掉手机吃止痛药的时候,薛鼓鼓已经坐在了餐厅里,对着肉汤肉排狼吞虎咽。
“以后,晚上谁叫你,都不准随便出门,知道没有?”傅栖眠坐在她的对面,敲敲桌子,“慢点吃。”
薛鼓鼓还是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今天是你叫我出来的。”
“——今天例外。”傅栖眠给她倒果汁。
薛鼓鼓不想喝果汁,只想喝肉汤。
“那我今晚能去你家玩吗?”她好不容易把饿劲儿压下去,才腾出嘴巴把话说清楚,“我出来的时候,用我的手表给妈妈发了语音,说去朋友家玩,不回家了。”
“他们不管我这些的。”
傅栖眠早知道她要说这话,叹了口气。
“不行。”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薛鼓鼓,“我说了,你一个小孩,不要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你也不行吗?”
“我也不行。”
“……那好吧。”薛鼓鼓随即有些闷闷不乐,“反正,我回去了,也不会有人理我,大家都是喜欢哥哥,只有哥哥不在的时候,才会想起我……”
“——薛鼓鼓,”傅栖眠给她递了一张纸,“如果连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备选项的话,那就永远都是备选项了。”
“想要不做备选项,那就只有自己变成别人的必选项。”
薛鼓鼓云里雾里,但是大概也听懂了是个怎么回事。
她现在不被重视,是因为她年纪小,又没有哥哥受宠。
“我要是能像你哥哥一样,把家里的钱都握在手里,是不是就没有人敢不听我的了?”薛鼓鼓撑着脑袋,有感而发道。
傅栖眠笑了笑,看了旁边的傅桓烨一眼:“咳,是这样的。”
虽然在家里,他不怎么听傅桓烨的,但道理跟薛鼓鼓说的,是差不多的。
“啊,可是我还小呢,要怎么做呢?”
闻言,傅栖眠也撑着脑袋,眉眼弯弯:“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让我哥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