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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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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这醉醺醺的男人一推:“喝你的酒去吧。”

推搡间,碰翻酒杯,清酒流泻于砚台之中,他也并不在意。就着那酒那墨,写罢那首《满江红》。

再擡头时,沈千意已经歪靠在桌上睡去了。他起身走到城门口正中,从上往下看这满城灯火。点点火光于秋雨中闪动如烁烁流萤,他便觉得将来倘若真能有个人陪在他身侧,一同俯看这万里江山,好像也很不错。

却没料到,沈千意这厮的面子竟而如此不值钱。

使者灰头土脸带回来苏忠文的怒骂,沈千意听罢,足有好几日像老鼠见着猫,只躲着他走。

那时他还有其他更多可忙的要事,便将那首词随着这不足为虑的事,一同抛置于脑后了。

只没料到,兜兜转转,竟又遇上了那个女子,又从那个女子口中寻回了昔日这段词。

萧听澜忍不住想道,这么多年,就连他自己都不能十分清晰地把那首写满年少轻狂的《满江红》回忆起来了…

她倒…真也记得。

有冷风吹进来,倏而将大殿内一面灯烛吹灭了,房间中暗了一暗,便更显得他一个人孤清得厉害。

因着苏怀月念的那首词,他骤然回忆起这许多喧闹旧事,忽然就觉得,何以就真至于把自己变成这样一个孤家寡人?

高福正准备唤来小太监点灯,却被皇帝制止。他示意高福拿了酒,瞧那神色,是要往外面去,高福便又忙不叠撑起来一把黄盖伞。

皇帝径直出了宣政门,往秘书省行去。

此时夜色已深,除了巡逻的武侯在街面上来回,早已没什么其他声响。秘书省内漆黑一片,只值班的耳房里还亮着一灯如豆。远远见得黄盖伞飘来,小吏早在大门口候下。

萧听澜问明了沈千意官舍位置,便毫不客气地用力敲门了。

里头顿了顿,方传来青年有些不耐的声音:“这么晚了,谁啊?”

萧听澜没说话,便听一阵窸窸窣窣,青年趿拉着鞋下床来开门。开门的那一瞬还疑心眼花了,只张眼干瞪着眼前人。

高福在后头适时提醒道:“沈大人,是皇帝啊。”

沈千意脸上的神色一时没把握好,是一种骤然被叫醒的没好气,但对着皇帝又没法发作的憋闷。

便见皇帝进了门,十分不要脸地道:“朕就知道你还没睡。”

沈千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时才知道他老师为何经常做这样的动作,实在是懒得同这样厚脸皮的人争辩。

高福将灯点了起来,沈千意正要行礼,却被皇帝止住了。

但听皇帝问道:“你可怨朕?”

沈千意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半夜为了这种事被叫起来实在也没什么好脾气,讽刺地笑了一声,只道:“微臣怎敢埋怨皇帝。微臣不过是一优柔寡断的无能之人,皇帝目光如炬,看穿微臣的本质,于尚书令之位另任贤能,实在是雄才大略,至明至…”

萧听澜哼笑着打断他:“行了,少说你那些酸词,朕听着耳烦。”

他在面前的儒生肩上拍了两拍。

这儒生虽说有时候的确迂阔得令他心烦,但他却也知道,这儒生并非现在自嘲的这般不堪。

那时他初登大宝,手里沾染不知几多血腥,只把那帮子文武官吏吓得噤若寒蝉,朝堂上宛如一淌死水,几乎要泛出腥臭。

而这儒生虽然已高居尚书令一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仍不变一颗宽厚之心,四处奔走,今儿请客吃饭,明儿携友踏青,到底替他将那浮动的人心渐而安定下来。

这些他倒也记得。

只是世人能接受好人,也能接受坏人,但大多数却不能接受一个无用的好人。

而身居高位,既要做好人,更要做坏人,恩威并施,方做有用。有恩而无威如沈千意,便是那样一个无用的好人,于是那些曾经受了恩惠的人也要反过来踩在他的头上。

种子倘若没放到正确的土壤里,长不成参天大树,便会夭折。这道理他知道,沈千意也知道,无需开口,千言万语便尽在这耐人寻味的两下轻拍之中了。

萧听澜只道:“我今夜带了酒来,你可备了好菜?”

非朕而称我。

今夜不是君臣,是故友。

紧接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个物事,扔回到沈千意身上,点评:“矫情。”

沈千意接过,好一阵怔愣,竟是那个金色鱼符袋。

他摩搓着袋子底下那个破例绣上的“仁”字,听着那句“矫情”落在耳中,到底忍不住笑了一笑。

自古君臣两相疑。他与皇帝相识相交于微时,也曾折花载酒少年游,后来并肩作战,共看江山,何等风光灿烂。走到最后,君臣相厌,兰因絮果,倒也再是正常不过。

没想到…没想到…

他到底是没有看错人。

沈千意起身,攥着拳狠狠往皇帝肩上一拍,下手之重,多少带着点私怨:“招呼不打一个就过来,我又不是你肚子里蛔虫,哪能给你提前准备酒菜?只买了些凉菜,我还未来得及吃,便请这位尊贵的天子将就将就些罢。”

萧听澜道:“料事如神沈军师,却也不过如此。”

沈千意反唇相讥:“天之骄子萧将军,也曾小肚鸡肠!”

萧听澜一愕,没料到沈千意竟然真搁这蹬鼻子上脸,气笑了:“好、好、好!伶牙俐嘴,我不如你。”

沈千意哈哈大笑,从床底下箱子里掏出坛酒来:“正宗的烧刀子,我托人从幽州带来的,别喝你那白开水了。”

两条光棍夜半喝酒,话题东绕西转,到底是转到女人身上来。

沈千意喝多了又开始上脸:“我、我听说你心里藏着个相好啊。”

萧听澜蹙起了眉头:“哪来的谣言。”

沈千意“嘿嘿”一笑:“这宫里都传遍了。不,不只是这宫里,怕是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咱们大启高高在上的天子,爱上紫藤萝了。”

“我还不知道你,知道的花名怕不是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怎么突然就又对着紫藤萝雕木簪子,又下令在有芳池种紫藤?…”他将那酒盏往桌上一顿,“这么大的事情,瞒着兄弟,好啊,真不够意思!”

萧听澜听得此言,那眸光便射向了高福。高福吓得一哆嗦,忙道:“陛下,奴婢可什么都没说啊。”

沈千意大着舌头:“这可怪不上高公公。小太监小宫女眼睛又没瞎,哪个看不见?更别提种紫藤的工匠了,怕早就上下传遍了。陛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快老实跟兄弟坦白了,到底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子了?”

萧听澜打开他想伸过来拍肩的手,轻呷一口酒,淡淡道:“确实是有个女子…”

他这话一说完,沈千意便“哟哟哟”开始狗叫起来。

这样欠揍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拿鞋板底狠狠拍上一拍,萧听澜没好气道:“不过只是觉得那女子有点意思罢了,并无其他任何瓜葛。”

沈千意笑道:“陛下,这可使不得啊。觉得有意思,说通俗点,那便是生了好奇之心。但凡男女之间感情的开始,要么是始于怜惜,要么就是始于好奇。怜惜,就忍不住想要爱护,想要放在身侧;好奇,就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知道更多。”

“啧啧啧,“他贱笑着拿手点萧听澜,“我看陛下你实在是危险啊。”

沈千意的表情实在是令人厌烦得牙痒,萧听澜冷笑道:“你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女子么?”

沈千意把耳朵凑近来:“洗耳恭听洗耳恭听。”

萧听澜冷声道:“便是你那好老师的女儿,你当年牵桥搭过线的那苏家孤女,苏怀月!”

沈千意浑没料到是此人,登时是一怔。又因为想起了某些不光彩的承诺,一时有些理亏。

萧听澜又接着道:“且并非是朕对她有什么意思,分明是她对朕存着些无耻心思。”便将召见了苏怀月一事约略说了。

沈千意听罢,噎了一噎,忍不住道:“你真信了?”

萧听澜道:“欺君之罪,乃是死罪。”

沈千意抿着唇,顿了顿又道:“我从前说这苏家女性子柔韧,陛下可还记得?”

萧听澜微微颔首,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沈千意五指虚张:“所谓柔韧,便如掌中的一捧水。看似柔软可欺,可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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