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2/2）

等着她的只是刑场上暗红的血迹，与小女儿冰冷的身体。

苏怀月颤了一颤，握住了太后的手：“娘娘不必说了，臣女都知道了。娘娘还请节哀顺变，自己的身体更要紧。”

赵太后擦了擦眼角的泪，长长叹出一口气：“你说的是这个理，事情过去了，也无可挽回。昔日的幸福与欢笑都成了一捧灰了，哎，人还是要捧着这灰烬继续向前看。”

张彤儿来了这之后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方忍不住问道：“可我那时见大表嫂，似乎还不像如今…”

赵太后道：“最初，我们只原原本本把事情的原委同你这表嫂说了，她瞧起来好似是接受了，隔不了几日，又问，女儿去哪了，丈夫去哪了。后来每每我们再要说起，她便捂着耳朵不肯听。我们无奈，后来索性不提。那时在幽州，周围都是熟悉的环境，你表嫂的精神劲便好些。”

“后来到了京城，精神头也就一日日坏下去了。街上遇见个小女孩，总要盯住了看。听得’英儿’两个字更不得了，总要追着这喊声去寻人。时时又突然发怔，只抓着人质问，她丈夫究竟去哪儿了。你表哥无奈，只能把她关在府里。这几年下来，愈发是神志不大清楚了，便连陌生人也见不得了。”

张彤儿轻声道：”我不知道大嫂她如今…舅母，对不起。“

太后叹口气，“你不知情，倒也怨不上你。只是你这性子确实得收一收了。“

这样说着，太后忽想起来什么，只道，“既然这些日子苏娘子住在宫里，你便也跟着明明同她学字去，好好磨一磨你那泼皮的性子。”

张彤儿“啊？”了一声，面对太后的吩咐又不敢反抗，只能愁眉苦脸地应下。

如此这般，苏怀月便不得不在这宫中住下来。好在皇帝没有后妃，这宫中十分清净。寿康宫里又只太后、吴夫人、张彤儿与明明这几个人。

太后浑没有架子，只让她拿宫中当家里。吴夫人不必说，每日只围着杨九娘转。张彤儿虽则是脾气冲了些，但却是大大咧咧，几日下来同明明一道跟着她学字，倒也同她熟识起来。

后来她又在秘书省遇到了老师，宋白砚也只让她先安心住下，想来是皇帝亦同他说了原委。

如此种种，苏怀月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索性也就坦坦然住下了。

住在宫里的日子，倒还惬意。苏怀月早晨起床，径直从宫门里去秘书省点卯，下午便回延英殿的小书房，给明明与张彤儿教字。

吴夫人前几天还总跟在杨九娘后头，后来精神头稳定些，渐而便也能接受杨九娘不在她的视线中了。

而杨九娘在吴夫人的照顾之下，倒逐渐比此前活泼了许多。原来自刑部出来后就不说话的小女孩，竟也偶尔能蹦出一两个字：“谢谢”或者是“这个”“那个”。

某一日张彤儿闹着要玩捉迷藏的时候，杨九娘竟而也被明明带着躲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不再似从前那般时时要跟在苏怀月身后了。苏怀月倒很是有些欣慰。

宫中唯一令人头疼的就是教写字。

张彤儿起先两天还有模有样誊写几张纸，后来同她相熟了些后，便开始大胆地偷懒耍滑，常常哄骗明明或者杨九娘替她抄字。

苏怀月有时候气得够呛，用“二婶”这样的称呼激她，张彤儿也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只叫嚷：“我不想写字！我不想写字！”那神情倒是同明明如出一辙。

这日日头好，张彤儿只搬了张躺椅在檐子下晒太阳。

明明同她学样，也搬了张椅子晒太阳。不仅如此，还不忘捎上杨九娘，搬着椅子只问道：“瑛儿妹妹，你要坐哪里？”

杨九娘歪着头，指一指左边，蹦出两个音节：“这里。”

明明将椅子摆好，自己也搬了椅子挨在一起：“那我同你坐一起。”

苏怀月来的时候，瞧着的就是这样三人在檐子下悠闲晒太阳的模样，半分看不出会进去练字的打算！

苏怀月只无奈道：“祖宗们，赶紧回房练字去罢，回头陛下来了看你们这副模样，又要发怒。”

明明只道：“苏姐姐，我表姑说了，今儿下午二叔应当是来不了的。你同我们一道晒晒太阳罢。天气多好啊，是不是，瑛儿妹妹？”

杨九娘点点头：“天气好。”

苏怀月忍不住揪住明明的脸：“九娘都给你带坏了！别找借口，都给我进去。”

张彤儿听得声音微张了张眼，只道：“苏娘子，我表哥又不付你银钱，你这么尽责做什么？而况且，他今儿下午确实不会回宫，你放心好了。”

张彤儿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闷闷的。分明是惬意地晒着太阳，但那面上的表情却阴沉沉的。苏怀月不免好奇地问了句：“陛下不在宫中，是要去哪儿？”

张彤儿听得这个问题，脸色便更加不悦几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忍了几秒，又不免看了苏怀月好几眼。那神情分明是一肚子话要说，但又挣扎着到底该不该同苏怀月说。

苏怀月忍不住心中一笑，这神情倒叫她想起青竹。

眼看这三尊大佛是没法再使唤动了，苏怀月索性也搬了条椅子出来，就挨在张彤儿身边。

白花花的阳光直投下来，微风吹拂檐角下铜铃，苏怀月眯着眼，倒确实觉得很是舒服，渐渐有些困意。

忽而一只手伸出来，猛按着她肩一摇：“喂，你知不知道我表哥今儿到底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