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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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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说到一半,皇帝瞟了他一眼。

那眼中神色是他前所未见的一种冰冷阴骘,寒凉如出鞘的刀光,下一秒就要取人性命!

他剩下的话立即堵在了嗓子眼,再不敢往外说了。

*

雨势不休,直到黄昏也未有停歇的意思,实在不是个办喜事的好日子。

可宋白砚居然仍觉得高兴。

他站在喜堂中,手中牵着那朵大红的锦花,等着苏怀月“准备”好一切,来与他拜堂成亲。

他当然知道此番喜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苏怀月自吉时以前便开始忙忙碌碌,显然是另有筹谋。可苏怀月不与他说,他便也无所谓过问。

唯一重要的,便是成了这个婚。

只要成了婚,他从此往后就是苏怀月名正言顺的丈夫!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苏怀月仍然不见人影。

堂中被请来做见证的老人们都觉得有些不耐起来,但看新郎官脸上毫无忤色,他们也就不好有什么异议。

带着潮意的风吹进来,将墙壁上挂着的苏忠文的画像吹得哗哗作响。

红绸纷飞间,宋白砚紧紧盯着这张画像,仿佛在请求它的护佑。

雨声之中,终于响起来喜婆兴奋的声音:“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堂中一时微微喧闹起来,尽管等了这么久,到底还是高兴的喜事。

宋白砚感觉到自己手心微微濡湿,心跳也加快了起来。

他回转头,看见的仿佛是只会在梦中出现的一幕,苏怀月一身大红的嫁衣,以扇遮面,迈过门槛,正朝他款款行来。

绯红的碎屑在半空中飞散开来,苏怀月低眉垂目,宛如从梦中行出。

哗啦啦的雨幕之间,这一幕被拉得很长,被拉得很慢,足以慰藉往后余生。

“来了来了!新郎快转回去!准备拜天地了!”

喜婆兴奋的话语在耳旁炸开。

宋白砚暗中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心跳转身。

可还未等苏怀月走到他的身侧,他忽而听见了一阵不祥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靠近得极快,不过瞬息之间便奔到了近处,不可阻挡地闯入所有人的耳中。

下一秒,一身黑甲的士兵们鱼贯而入,转瞬将这方小小的书院包围了起来。

堂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诸人面面相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不由都有惊疑之色。

宋白砚浑身都震了一下,忽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来拜堂啊!”

喜婆犹豫道:“这……这……”

宋白砚径自快步向苏怀月行去,将手中锦花的另一头塞到了苏怀月手中,随即冲喜婆喝道:“拜堂!”

他向来是温润的,此番突然的疾言厉色,将喜婆都吓了一跳,犹豫喊道:“那……一、一拜天地……”

可还未等两位新人有什么动作,领头的一位已然闯了进来,他目光严厉地扫了一眼堂中诸人,提起令牌高声道:“圣人至!还不速速夹道跪迎!”

本来所有人都是惊疑不定,这下听说是皇帝到了,立即一窝蜂地往外跑去,在院子两旁跪了下来。

堂中很快只剩下了宋白砚与苏怀月。

那头领厉声朝宋白砚道:“你想抗旨不成?!”

宋白砚心中头一回升起如此恨意,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一瞬,随即伸手去扶苏怀月。

头领又道:“她留下!”

说着大约是觉得宋白砚过于磨蹭,招呼身后几个侍卫,压着宋白砚强行往外而去。那朵牵着两人的锦花就此一端掉落在地,被侍卫们带着雨水泥渍的军靴毫不留情踩踏而过。

屋中一时别无其他声响,只余苏怀月牵着那锦花另一端,举着扇子立于堂间。

侍卫们流水一般从她身侧擦过,进入各个房间仔细检查搜罗。很快又接连退了出去,这房中便又寂静了下来。

她的心中起初愧疚,后来忐忑,然后惊慌。到了此刻,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她想,萧听澜一定要气疯了,肯定要杀了她!

唯一没有办坏的,是终于把元佑安与阿荇送了出去。

阿荇跪她的时候,她没有躲闪,受了那一拜,心中想着这一拜还得再还给她的老师才是。

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口响起来一阵脚步声。

她没敢擡头,但在潮湿的风中,她闻到了那熟悉的雪压松枝的香味。

脚步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略微顿了顿,但没有过多停留,径直到了屋子尽头苏忠文的画像之下。

冰冷的声音传来:“元佑安往哪里逃了?”

苏怀月竭力让自己声音不要发抖,回道:“臣女……无可奉告。要杀要剐,听凭、听凭陛下的处置……”

苏怀月的这句话实在是令他耳熟。

她说过多少次?要杀要剐,听他的处置?

可偏偏他把她留到了今天!

她难道对这其中的缘由一无所知?

不,萧听澜想,她知道。

正因如此,她才做了这最糟糕的选择——与宋白砚成婚!

他心中无可抑制地烧起来滔天的怒火,忽回身几步,一把打掉了苏怀月遮面的团扇。

苏怀月整个人都被惊得颤了一颤,下一秒,萧听澜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强行扯到了身前。

苏怀月但感觉头一回认识眼前的萧听澜似的。

那双总是淡漠,偶然也有细碎笑意的凤眼中如今满是暴戾的杀气,令她惊觉,眼前的萧听澜原是那个曾手刃前朝数百人的新帝,是城门楼上那提枪而立的恶鬼!

萧听澜能感觉到苏怀月身体轻微的抖动,他想,她原来也是怕的。

因这惧色,苏怀月的脸色本该是苍白,可此时因为涂脂抹粉的缘故,却显出一种异样的艳色来。

那唇红欲燃,颤颤巍巍,下一秒艳色仿佛就要自唇上滴落。

眼眸因惊恐而张得圆圆的,水润至极,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瓶中水一般欲倾未倾。

他心中冷不丁冒出来一个想法,想要弄哭她。

这念头一转,刹那间如迎风而起的烈火,转瞬烧至四肢百骸。

他扣着苏怀月的手愈来愈紧,终于蛮横地将人一拖,甩向了屋子尽头那方摆着喜果的长案。

苏怀月猝不及防摔倒在桌侧,将桌上碟碗稀里哗啦都碰倒在地。

回身去看,萧听澜站在她身后,神色难辨,声音异样的喑哑:“趴着。”

苏怀月不解其意,慌乱地只想扶着桌子站直起来。

萧听澜又厉声道:“朕教你趴着。”

似乎不耐烦她的懵懂,几步走近,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脖颈,压在了大堂中间的几案上。

苏怀月的脸贴上了冰冷的檀香木桌子,冷汗顺着她的面颊如闪电一般噼啪烧到心里去。

她瞬间福至心灵,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眼泪顿时倾泻而出,四肢想从皇帝的桎梏下逃出:“不…不要…”

萧听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惊慌失措的面庞。

那面容如同云中月一般皎洁无垢,此刻染上眼泪,更惹人怜惜。

苏怀月流泪的时候向来很美,萧听澜只觉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道:“告诉朕,元佑安往哪里逃了。告诉朕,朕便饶恕你。”

苏怀月却又紧咬着牙,再不肯出一声了。

萧听澜冷笑一声:“好,那这便是你该得的了。”

说完,萧听澜俯身下来,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苏怀月的耳侧,激起苏怀月一阵战栗。

临到这时,苏怀月到底是害怕起来。

她挣扎着想跑,身体没有章法地胡乱扭动起来,便听后头皇帝嘶了一口冷气,低声喝她:“别乱动!”

苏怀月登时是不敢动了。

可眼泪怎么也不受控制地淌下来,擡起头,正堂上正挂着她父亲的画像,那样和蔼,那样慈悲,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

她终于忍不住哭道:“求求你了,萧听澜,至少,至少不要在这儿…”

皇帝顺着她目光看去,烛火下苏忠文的脸一如生前那般令人生厌。

他欺近苏怀月耳畔,低低冷笑:“七夕那时你说,你私心恋慕朕,要挟恩图报,后来你也的确教朕抓住了前朝那小太子,朕如今便承下你这份恩情,如何?”

“照你所言,你多年对朕念念不忘,想要朕娶了你。今日朕便在此成全你多年夙愿,要你成为朕的女人,好么?”

苏怀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太好……”

萧听澜捏住她下巴:“不太好?你不喜欢这样?朕当年确实曾许你一个恩典,可你却用它来救了元佑安了。如今,你又拿什么再来求朕?嗯?”

他凤眸斜睨着苏忠文的画像:“都说男女姻缘,要上告天地,下告父母,今日就让你父亲给我们做个见证,不好么?不知他今日得见他的宝贝女儿终于得觅朕这般乘龙快婿,在九泉之下,可还觉得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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