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蹈覆辙(2/2)
她看燕钰入了神,眸色模糊起来。
燕钰自然也察觉到了阿母的发怔,晃了晃阿母的胳膊,轻声道:“阿母在想什么?”
燕钰直觉上察觉到了阿母情绪上的不对劲,似乎有些伤感。
卢皇后回过神,看着与丈夫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容,情不自禁感慨道:“你像你阿父,模样有几分像,性情也有几分像。”
燕钰不知阿母怎么突然说起这话,从小到大这话他听得也不少了,刚想出声问,就听阿母继续念叨。
“巧了,阿鸾的脾性倒是跟阿母也也有些像,都是软和的好脾气。”
听到阿母说起心上人,燕钰便想将女郎背着人“暗算”他的小伎俩说出来乐一乐,但阿母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噎住了。
只听卢皇后似叹似怨道:“看见你们,就像是看见曾经的我与你阿父,只不过你阿父这人,越到后头越不景气。”
燕钰就算不是女郎那般能感同身受,但也能领会阿母这番话的意思。
二兄三兄四兄以及两个妹妹的存在无法辩驳,在感情的忠贞上,阿父确实没有做好。
但以往极少见到阿母流露出这样的情绪,自他记事起,阿母就每日笑盈盈的,与阿父之间也十分融洽,看起来没什么忧愁。
然今夜听到阿母的感慨,他忽地有些明白了阿鸾那执拗的不信任。
想来阿父与阿母曾经也是无比恩爱,情比金坚的一对,在他未曾来到世上的那些年,阿父阿母之间怕是也没有第二个人插足,但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比起阿父能不能有更多的妃嫔,燕钰更在乎阿母的情绪,若是可以,或者说如果他能做到,他定然压着阿父只守着阿母。
“阿母别那么说,我和阿父不一样,我有了阿鸾,才不会寻旁的女郎。”
其实在燕钰还未遇到心上人前,他对于娶妻纳妾的事没什么太大的认知,就如同世道所规束的那样,男子纳妾再寻常不过。
燕钰还在凉州时曾经想过,若是日后与崔氏女不合,感情不睦,他便去寻个合心意的妾,毕竟一辈子很长,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直到见了阿鸾的面,他便再没了这个念头,他一颗心早已被装满了,再容不下别的女郎。
曾经的那些念头如今一想起,便让燕钰浑身打个激灵,心有余悸。
好在无人知晓他往昔的念头,要不然他长十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卢皇后看着小儿子翻来覆去变幻的脸,虽不知在想什么,但这碍不到她继续说接下来的话。
“你现在的想法只能代表现在,以后的事谁都没法预料,就算是本人,少瑜可别将甜言蜜语说得太早,日后若是做不到,阿鸾可是会难过的。”
卢皇后话语温柔的同时又带着几分教导之意,因她曾经经历过,她不想见另一个女郎重蹈覆辙,哪怕这个男子是她疼爱无比的儿子,也无法十足幸免。
燕钰翻来覆去的情绪一顿,神色愣愣道:“怎么连阿母也这么说?”
卢皇后一听来了兴致,追问道:“哦,还有谁说过?”
燕钰老实巴交回道:“是阿鸾,我同她保证一生只她一人的时候,她没有很高兴,而且还说了跟阿母差不多的话。”
这下轮到卢皇后怔住了,她本以为说这话的人八成是长安那孩子,毕竟近来她遭了李节的难,又是少瑜为数不多接触多的女郎,委实没想到是崔家小女郎。
话语由心而发道:“崔家小女郎活得倒是清醒,不似我,信了你阿父的鬼话,这样的女郎,就算你日后当真违背了誓言,怕也不会如我当年一般。”
这分明是对阿鸾的赞美之语,但燕钰听着总觉得心堵得慌。
他忽地来了些气,觉得自己的真心被践踏了。
“怎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尽管心里烦躁极了,郁闷极了,也只能皱着一张面皮嘟嘟囔囔,不敢惹说这句话的任何一人。
卢皇后笑而不语,只温柔地看着气得像河豚一般的少年。
……
长福宫。
高贤妃正在翻看儿子娶亲给出的彩礼,越看越是肉痛,不禁露出痛苦的神情。
三公主燕长宁最是清楚自家阿母的性子,一看见阿母露出这个神情,便知道阿母又吝啬起来,心疼阿兄娶新妇给出去的钱了。
尽管阿母分明不缺钱,尽管这钱也不用她出。
燕长宁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觉得阿母上辈子一定是太缺钱花了,所以这辈子才养成这么个性子。
想来是将其余话聊完了,燕长宁忍不住说起了别人的事。
“阿母,我先前过来的时候,瞧见皇后殿下从钟德宫出来,看着很是恍惚,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作为一个拥有十足好奇心的女郎,燕长宁其实很想知道真相,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她能知道的。
高贤妃从彩礼单子里擡起头,瞪了女儿一眼道:“这事可不是我们能打听的,你这丫头可千万别犯傻,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就行。”
自己这个女儿性子在三个公主中最为跳脱鲁莽,高贤妃可太怕这丫头犯蠢了。
燕长宁自然也是知道轻重的,被阿母瞪了一眼,悻悻道:“知道了,我像那么蠢的女郎吗?”
“像。”
高贤妃没给她面子,一个像字掷地有声,听得燕长宁险些气红了脸。
不愿再与阿母争论她是不是蠢这个事,燕长宁继续聊闲话道:“你说世上怎会有良妃那般性子,好似自我记事起良妃便是那般清清冷冷的,生人勿近,连阿父也得不到好脸,究竟是为什么呢?”
虽然燕长宁也不认为阿父是个合她心中标准的郎婿,但阿父是这天下之主,又生得英俊伟岸,虽然性子霸道威严了些,但对大多数女郎来说并非毫无魅力,良妃怎的就像是被胁迫的一般。
她百思不得其解。
高贤妃的注意力也被逗起来了,嗤笑了一声,自然接话道:“还能有什么,良妃心中藏了个更好的。”
“什么?”
燕长宁惊愕地看向阿母,不敢相信地惊呼了一声。
高贤妃看女儿那副毛毛躁躁的模样,追在后面警告道:“这是我猜的,我只私下与你说说,你可别给我往外说,若是被人听了去,我们一家三口都得遭殃!”
燕长宁讷讷应是,但还是不解道:“阿父是天子,权势与财富已是天下之最,怎会有更好的?”
燕长宁心思单纯,不懂情爱的多样与层次,只以为郎婿好与不好只需要用权财衡量。
高贤妃活了这么些年,虽未曾领会过刻骨铭心的情爱,但却是比女儿这个蠢的懂得多。
高贤妃放下手里的彩礼单子,难得谆谆教导道:“你还小,不懂也正常,对女郎来说,郎婿好与不好,并不是只看人是不是位高权重,钱财有多少,还要看脾性,样貌,自己动不动心。”
“就好比,如果阿母给你找了个权财丰厚的儿郎撮合,但那儿郎模样不得你喜欢,脾性也不好,你瞧着也不喜欢,这样的郎婿好吗?”
高贤妃的例子十分精准,燕长宁听到一半便蹙起了眉头,连连摆手拒绝。
“不好不好,我要寻我自己喜欢的。”
高贤妃嘿嘿一笑,挑了挑眉道:“那不就结了,你阿父纵然是皇帝,但在良妃那不好,她喜欢的那个人才是最好的。”
说着说着,高贤妃思绪扩散了些,也不管女儿有没有问,自顾自地嘀咕着。
“你阿母我啊,比良妃和皇后可幸运多了,心里既没有藏人,像良妃那样一生郁郁,也不似皇后,少年情深被负,狠狠吃了一回爱情的苦,只要想得开,人就没有烦恼,过好咱们一家三口,不,马上就一家四口的小日子就行。”
想起即将进门的儿媳妇,高贤妃愉快地露出笑意,人还没过来,就已经想着抱她的孙孙了。
燕长宁似懂非懂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话,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