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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帖(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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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成远卷起书,手指搁在被上,声调平缓,无波无澜:“我没曾要求小姐做什么,琵琶一说,裴某担不起。我是个自由的人,我有自己的朋友,我想,我总该有对事物点评的权利,有同友人说话的权利,你将自己勤学苦练的功劳全然加诸在我的一句话上,这是对你自己的不尊重。”

顿了顿,他终于还是看回她:“所以,你今日来,是要做什么?”

胡殊珺手指掐紧,她看着他的眼,想要从中窥见一丝动容。

全然没有。

他仅仅只是在——撇清自己与她的干系。

“裴公子,我不甘心,”她忍着心酸道:“因为安平县主么?”

男人没说话,只是眼神忽然凌厉了一分。

胡殊珺觉得可笑,这竟是她进屋后,他唯一的动容。

“娘娘答应带我过来,是因为我求她,求她让我与你有一个真正的开局。”她近前几步,“裴公子,你允我来照顾你五日,五日之后,倘若你仍旧是不愿见我,我便再不会奢望。可好?”

话已然说到这一步,她姿态如斯,便就是一尊石像也该有晃动。

却偏偏,她瞧见男人的目光淡漠至极。

一字一顿,他说:“不好。”

“为什么?!我只是想要你能够看到我!”

裴成远似乎是已经老僧入定,他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发现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人的执念只能有一个,如果你的执念是我,那么今日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不愿意。执念若是多了,便就是贪欲,是侵犯,若我答应五日,便就会引出十日、十五日……胡小姐,或许,你不如趁我伤着,直接杀了我。”

胡殊珺被他突然的建议震慑,猛地退了一步。

因为他当真已经从枕下掏出了一把刀。

“我是差点死过一次的人,我不介意再死一次,”他说着忽得笑出声,又将匕首往前递了一道,见她惊慌后退,干脆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将刀直直塞进去,“是我之前不该同左修齐说那句话,更不该叫你听见,这样,你往这里刺。”

刀尖被他带着直接戳向喉咙。

胡殊珺吓得直往后退,狠命地要甩开刀。

裴成远却没依,她退,他便就更大力地将刀往自己脖子上递。

胡殊珺快要疯了,箍着她胳膊的手冷硬,不容挣扎,而那用另一只手带着刀柄往自己喉上捅的男人,此时像是癫狂,竟是一路笑着。

“放手!放手!你放手!”

“这儿,刺这儿才能死。”

“啊!!啊!!!!!!”

刚刚走到院落的人听见里头的声音,纷纷都闯了进来。

这一进来,一众人皆是傻了。

只见胡殊珺泣不成声,她坐在地上,还在慌不择路地往后退着。

而地上的匕首晃荡,刀尖上一丝血。

再一看,那床上散着发的人正笑望着地上的人,整个人犹如地狱爬上的幽魂。

加上他脖上的血,更是叫场面震人心魄。

胡皇后也愣住了。

“裴成远!这是怎么了!”裴群大喝一声。

那床上的人才终于伸手,手背蹭过脖间,瞧见那一抹殷红,裴成远已然缓缓收起笑,他看着已经被扶起的人:“胡小姐,强人之事不可为,害人之事亦不可做。望小姐守住底线,这京城里的人,总归是听风就是雨,如此,不好。”

胡殊珺已经说不出话来,频频点头。

他终是知道了,知道那些诋毁严之瑶的话是她做的。

他今日根本就是从知晓自己进门起就在等着了!

他哪里是要拿刀杀自己,他是在警告她!

更是以最狠绝的方式逼退她。

她胡殊珺,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皇后娘娘,刚刚冲撞了娘娘,是成远的不是,还请娘娘降罪。”

“娘娘,”胡殊珺抓住胡皇后的衣袖,她擡起眼,用颤抖的声音小声道,“殊珺放弃了。”

“你……”胡皇后想宽慰,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回宫的路上,胡殊珺一言不发,最后是胡皇后伸手压在她腕上。

“娘娘,”她擡眼,“我错了。”

“……”

“他宁愿做一个疯子,宁愿用死相逼,也要为那个人争一口气。”

“别再想了。”

“娘娘,我不过是做错了一件事,我就那么不堪么?”

“或许是因为,你做的错事伤害的恰恰是他最重要的人。”胡皇后说,“欢喜若是以伤害第三人来推进,本身就已经落了下乘,你可明白?”

胡殊珺忽然怔住,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温柔的皇后。

原来,她都知道……

这边皇后一走,那边蒋氏就已经冲了过来,欣兰把这边的事情全都说了,不过欣兰也知瞧见最后一幕,其他的,皇后娘娘没有问,裴成远和胡殊珺也都不预备说。

这个病到底是装不下去了,她进岚院的时候,裴群正在数落人。

她瞧着自家儿子一面捂着心口,一面事不关己的模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又无从下手。

打吧,人心口和脖子都伤着,不打吧,委实叫人上火。

最后,她到底还是一巴掌扇在了胳膊上:“你真是,长本事了!”

“娘,这般下去实在是一桩事情,你儿子好好的啥也没干,就搞得像是负了人似的,这后边谁敢嫁给我?你也不想你儿子一直做光棍吧!”

“你风头鬼闹的,就有人敢嫁给你了?!”

“胡殊珺那般人,怕是早就后悔今日来过,更不会把事情说出去,至于皇后娘娘就更不可能了。”裴成远道,“再者说,我疯的时候多着呢,她就不会跑。”

“你说什么?”裴群沉默了一阵子,冷不丁出声。

裴成远目光躲闪了一下:“你们快走吧,我想歇歇。”

“你歇什么!该歇的是我们!臭小子不叫人省心。”蒋氏虎下脸,“伤给我瞧瞧!”

“不用了,我都这么大了。”

“我是你娘!怎么不能瞧了?”

“儿大不由娘呢还。”

“反了你了,哦,人之瑶能瞧是吧?!”

此话一出,屋内三个人突然都默契地噤声。

片刻,裴成远哦了一声:“我倒是挺想给她瞧的。”

“你个混账玩意儿!”

……

欣兰站在院外,只觉得侯府也是多时没这么热闹了。

等到一家人终于是坐下用晚饭,裴群才说起正事:“我如今赋闲在家,旁的事我也管不了,单就是你,下月初擢考,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自然是支持的。万事开头难,你们年轻人,想要什么样的大桓,只要去做,总有盼头。”

“儿子记下了。”

“前段日子我看裴柒传信回来,他如今用回本姓,以程柒之名编入戍北军,按部就班的也是不错,假以时日,定能有所作为。只不过如今你身边也没个照料的,往后行事在外,还是需要人手。”

“人手倒是不重要,带个小厮就成,”说着裴成远停箸,“但有一桩事情,还需得爹爹亲自替我跑一趟。”

“去哪?”

“镇西王府。”

一晚上,整个侯府是被安排妥当了,第二天一早,承安侯府就带着几车t的东西浩浩荡荡出发了。

至于蒋氏,她仍是觉得自家儿子有点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些。

正想着该找个借口去见见严之瑶,管家就来传道是安平县主求见。

“见谁?我?”

“是,是说来看夫人的,还问夫人的病可好些。”

蒋氏与欣兰对视一眼,立刻问:“你怎么讲?”

“老奴哪里好讲啊,老奴就说,县主自己见了就晓得了。”

“好好好!讲得好!”蒋氏往软塌上躺下,挥挥手命管家去传。

严之瑶等了一会,便就被引了进去。

“县主应是熟悉的,侯府里啊一直也没怎么变。”管家热情,笑眯眯的。

这更是叫严之瑶信了皇甫曦的话,看来夫人的病应是大好了。

蒋氏正由欣兰扶着起身,严之瑶赶紧上前接手:“夫人坐着便是。”

“你呀,这么久也没来看看我们。便是孝期不便来,那你离京也该是要同我好好打个招呼的呀。”

听着责怪,严之瑶理亏:“是之瑶考虑不周,之瑶有愧,认罚。夫人的病可有关系?”

她是真的觉得惭愧,蒋氏拉着她的手,故意虎着脸,却又见她的脸捧起仔细瞧了瞧:“瘦了不少,可是荣县的时候,裴成远那小子去烦你了?”

话题忽然就牵到了某人身上,严之瑶一时没反应过来。

却见蒋氏拉她坐下:“我知道,你是同他一块儿回来的,好在是这小子没乱来,若是当真将你直接带回来才是他不讲规矩了。上次病的时候你在孝期都派了露华过来打听,我想着,倘若是我再病一病,你既在京中,必是会来瞧我的。”

“夫人你怎么……之瑶哪里值得夫人如此,身体为大,怎好随便说的。”

“嘴里说说罢了,没什么,昨日皇后也带凤太医也瞧过了。”蒋氏却不在意,“我啊,是怕有成远那家伙在,你不敢再踏进我们侯府的门了。”

“怎么会,在之瑶心里,夫人与侯爷,是最好的义父义母,之瑶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那——成远呢?”蒋氏问。

手还被蒋氏抓着,严之瑶一擡眼就瞧见她期盼的目光。

“裴成远他……”

“娘!”外头,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蒋氏头大,这小子真是来得快!

昨日他一面之词,她哪里敢信全,这不话才问到,他又来了!

消息可真是灵通。

不等她应声,人已经进来了,一双眼怕是黏在人身上了,只分出一点注意口不对心道:“儿子来给娘请安了,今日可好些?”

蒋氏咳嗽了一声。

二人才一同望下,裴成远问:“怎么今日还咳起来了?药可用了?”

没眼看。

蒋氏松开抓着严之瑶的手:“你下月初就要擢考,还不好生回去温书,出来做什么。”

下月初就擢考了?严之瑶听得这一句,心下计较,就听裴成远道:“自是因为有话要同她说。”

罢了,他冲着蒋氏道:“娘,你就把她让给儿子呗?”

眼见他如此,严之瑶终于开口:“时间紧张,你不是要考状元?既如此,怎好还在这儿荒废?”

她声音依旧不大不小,蒋氏却立刻就发现了不同。

以往的严之瑶是万万不会同裴成远这么说话,大多时候是心平气和地劝,哪里会同今日这般带着嗔怪的味道。

乖乖。

裴成远皱眉:“可我真的有话同你讲。”

严之瑶语塞。

软塌上,蒋氏揉了揉眉心:“罢了,说了这一会话,我也乏了。你们先去说话吧,晚些时候,之瑶留下用饭。”

“好嘞!”裴成远伸手就去牵人。

夫人还在呢!

严之瑶缩手,不想,少爷倒是还侧身挡到了蒋氏面前,换了手继续牵过来。

她再缩,二人便就这般躲着闪着出了门。

直等到没了声,蒋氏才睁开微眯的眼。

欣兰抿唇笑着进来:“夫人可还担心什么?”

“也好,这兜兜转转的……”

严之瑶一路同裴成远回了岚院,她倒是还记得少爷跟她立的规矩。

瞧见院门,裴成远也是想到了,他干脆直接就没叫人开口,自己先揭过:“我牵进来的,不用递名帖了。”

严之瑶也懒得打趣他,只问:“下月初的擢考,你当真有信心?”

“自然,”裴成远说着领她到了案前,“对了,你可知道擢考放榜那日,还是什么日子?”

今年擢考推迟了许久,等考完放榜也得半个月的时间,届时应是……

“立夏。”裴成远等不及,已经低头为她解释,“我的生辰。”

他松开她,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份赤红的小册子递过来。

“这是什么?”严之瑶翻开,正见上头写着裴成远的名字,往后,是生辰八字,再有,甚至还有裴氏三代的名姓等。

“生辰帖,我的,现在交给你。”裴成远道,“下月立夏,我的冠礼,阿瑶会不会带着自己的那本来看我?”

“就当是——送我的生辰礼?”

古有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庚帖为证。

严之瑶方动作,就被少爷按住。

“阿瑶接了便是接了,概不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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