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去还了债，不知归期。（2/2）
总有一天，他要爬上去，将那不辨是非，高高在上的人，拽进地狱！
人散了，武安候也转身离去，走到门边之时，他看向蒋抚月：“臣告退。”他说完，又转向今时月：“律法上治不了罪，可心中呢？小殿下如此包庇，无愧于心吗？”
他说完，叹了口气。
这些在顶峰享受优待之人，人命在他们心中，比老鼠还要卑贱，他怎么还会对这种心黑之人抱有期待……
今时月拄着桌子，强撑着没有坐下。
她伸手抓住路过她身前那绛紫色的袖口：“你对我很失望吧。”
蒋抚月顿住，缓缓看向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没有资格对你失望。”
今时月眼泪掉落下来，手中的袖口被抽出。
“不过今日我有些累了，答应你的晚餐可能要食言了，抱歉。”他说完，对一旁的五仁说道：“送小殿下回去吧。”
他声音是那么平和，甚至没有任何不悦之意。
今时月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她为了复仇，都做了些什么事？利用了哪些人？
解释她心中对这世间有多愤恨，多想毁灭所有的一切？
还是解释……她今日就是为了自己的复仇大计，不管他人的死活冤屈。
今时月默然的上了马车，怔怔的看向窗外。
“小殿下，你方才……”春鸢欲言又止。
今时月看向她：“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吧。”
春鸢毫不迟疑的摇头：“小殿下做什么都没错，奴婢只是不解，那探花郎已经那般可怜，就算小殿下要保方云，也不必让其来找你复仇的。不知小殿下看不看到，那探花郎最后看小殿下的眼神，实在令人胆寒。”
春鸢说完，打了个寒颤。
那眼神，像毒蛇，像厉鬼，阴森森地令人难受极了。
今时月轻声道：“只有仇恨，才能支撑着一个人活下去…”
成卜抱着雪枝时，眼中的平静而绝望求死之意，她再熟悉不过。
存了死志的人，要如何才能在这世间茍延残喘下去，她也再熟悉不过。
她用仇恨吊着他为数不多的求生意志，并非只是想要挽救一条生命。
她只是觉得，那名为雪枝的姑娘，她用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为爱人筑起了一条光明之路，她的仇，总有一日，要她最爱的人亲手来报才好…
那时，他若还想死，九泉之下若能再见，也不算失了羁绊。
回到驿馆，今时月被春鸢扶着下了马车。
走进朱红色厚重的大门，今时月便看见了跪在庭院中央的方云。
她走到方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方云叩伏在地面上：“给小殿下惹了麻烦，属下罪该万死，请小殿下责罚。”
他只听少女轻笑了一声，温软的嗓音悦耳：“好啊。”
良久后，方云被赤着膀子绑在驿馆里那棵粗壮的树上“啪”的一声，长鞭狠狠落下！
方云的脸上连同脖颈胸膛出现一道瘆人的血痕，长长的血痕之上是密密麻麻的刺眼。
方云咬住牙，险些闷哼出声。
今时月看向身侧的春鸢：“去，把所有随行之人都叫过来。”
不多时，随着今时月一同来皓月的神都将士，守卫，侍女，站满了整个院落。
“异国他乡，你们是本宫最为亲近之人，有本宫在，他国之人不可辱，不可罚！可若是你们仗着本宫的身份，狂妄自大，仗势欺人，下场只会比今日的方小将军更甚，更重！”今时月扬声道。
她的声音不重，不怒，手中不断落下的倒刺长鞭却令人膝盖发软。
众人跪在地上，面色凝重的齐声道：“是！”
“啪！啪！啪……”
空气寂静，偶有几只鸟儿落于枝头也被这长鞭的声响吓得飞走，倒刺扎进血肉又被抽出，长鞭上甚至勾出肉渣来，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风飘到众人鼻间，有些胆小的宫侍忍不住弯腰作呕。
方云垂着头，眼皮一翻，晕死了过去。
“泼醒他。”今时月淡声说道。
众人惊悚的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很快，晕过去的方云再一次醒来，他直直的看着今时月，试图从她帷帽之下窥探其神色，眼前却是被血色模糊。
也不知是不是被打的意识模糊失了理智了，方云痴痴的笑了起来，张开嘴说了些什么众人没听到，只见小殿下的面色冷意更甚，带着浓重的厌恶。
手中长鞭下手更重，就连掀起的血点子都迸射在了帷帽的面纱之上！
今时月想着方云说的那句“小殿下这次，终于没有忽视我了。”几欲恶心的吐了出来。
拿着长鞭的虎口震的发麻，直到方云气息愈加微弱，身体血肉模糊，也没有停下，就在杀意快要将她理智全部蚕食之前，春鸢将她拉开。
“小殿下，再打下去，人就没了！”
今时月手中的长鞭掉落在地上，忍不住的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傍晚清风渐起，湖面冷雾升腾，炎炎夏日，却连这一方楼亭周遭的空气都是刺骨的寒。
守在镜水湖两侧的宫娥搓了搓手臂，夏季柔软冰丝的布料实在难以抵挡这寒气，牙关不由自主的打着寒颤。
饶是如此，依旧固执的坚守在岗上，生怕离开片刻，便被他人将位置顶了去。
宫娥目色含羞的看着湖中闭目养神的青年，湖水末过他胸膛，双肩露出水面，冰凉的湖水浸湿了雪白单薄的衣衫。
霜色染上眉睫，明明面容那般年轻，周身气息却有如雪山中清冷淡漠的神明，无悲无喜，俯瞰众生，可偏偏眼尾下的那一点泪痣，令那张俊美又清冷的脸多了一丝妖异，既神圣又妖邪，那是一种矛盾的美感。
就在宫娥出神之时，突然对上了湖中青年那睁开的眼眸，宫娥心头一颤知晓自己犯了宫规，下意识想要垂下头，可目光却是如何也收不回来，牢牢的被那漆黑如旋涡一般的眼眸吸引住。
宿霁掀起雪白的睫毛，与宫娥对视上之时，宫娥身上那桃粉色的息晕不可抑制的向他飘来。
那是对方心中的欲望。
没有人知道，宿霁眼中的世界，单薄又绚丽。
单薄到这世间的人，物，景，所有真实的东西，在他眼中是没有颜色的，无非黑白。
可他又能看到五彩绚烂的色彩，这些色彩，源于人们心中的欲望。
贪嗔痴，爱恨苦，权利，富贵，野心……
千年前他降世，得一凡人所救，他看到那人代表着野心的欲望颜色，为了报恩，他助那人改变国运，登临峰顶。
他垂眸看向包裹着自己周身黑色的湖水，不由想起那困住自己八百年的湖底，和那个……
姿容潦陋的女子。
宿霁擡手捂住胸口，胸口处那抹异动，令他无法全心全意的修复魂体。
那异动，并非来自于他本身，而是另一人。
早知，他该换另一个法子来与她取得连接。
她救了他，他欠她的人情，本来想着，给她下了渡魂术，可以在关键时候赶去救她，却不曾想，那茑萝妖藤作祟，将渡魂术中的情绪感知放大。
无端升起的恶心作呕令宿霁缓缓闭上眼睛，他周身的修复魂体的灵息逐渐散去。
那陌生的厌世一般愤恨难消的情绪在宿霁心间升腾，宿霁淡漠的眉宇间升起了几分不解与茫然，他从湖中站起身，单薄的轻透的白色衣衫印出薄肌的轮廓，引得两侧守着的宫娥脸颊微红，透过指尖缝隙盯着看。
下一瞬，身上的衣衫与被染湿的霜银发丝变得干燥，宿霁在无数桃红色的息晕中走上岸。
巨大的仙鹤长鸣一声落于湖边，宿霁摸了摸它洁白的羽毛，而后飞身坐于仙鹤之上。
守在一旁的内侍脚步急促的仰望着上空的宿霁，刺目的阳光映射在他那白皙的脸上几近透明，霜银发丝披散于肩下，被微风扬起发尾，如九重天阙俯瞰众生的神明。
“国师大人，您要去往何处，何时回来？”内侍焦急的喊道。
宿霁的声音如静止的寒泉般清冷无波：“去还债，不知归期。”
既无法沉心修炼，不如去消了债，解了渡魂术。
他说完，仙鹤长翅舞动，激起一阵飓风，风沙扬洒在湖面，朦胧了众人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