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雪落神庭(2/2)
今时月睫毛一颤,看向伶舟祈:“你知晓?”
伶舟祈忍着痛意点头:“我知道,可我不会,告诉你。”
“你若想知晓,便去找那被无冥咳咳,挪走的云山村吧。”伶舟祈艰难的说道。
今时月眼神动了动,是啊,她还不曾为村民们立墓,她不能让村民们无处可去……
伶舟祈缓缓闭上眼睛,他了解她,她那么在乎云山村,总不会让那些人死而无归的,在找到云山村之前,她会好好活着。
只可惜,她永远都不会找不到那个地方了。
这样也好,她便能一直活下去了……
伶舟祈生生被痛晕了过去,正好此时,有人走上了空中楼阁。
是缠奴与柳灵。
柳灵进门后看向晕死在地面的伶舟祈,神色复杂且倾佩:“你真的做到了。”
今时月微笑着点头:“是啊,我做到了。”
柳灵也笑了起来。
“我来,是来与你告别的。暗影卫已经被尽数关押,我也得到了暗影卫的解药,现在自由了,谢谢你。”
今时月看着她:“你去哪里。”
柳灵吸了吸鼻子:“对于我来说,天下之大,任何地方都好过这囚困半生的牢笼,行至哪里,便去哪里。”
柳灵说完,似是压抑不住般,连忙转过身去。
“喂,我可不是舍不得你啊,我只是,只是突然变成一个正常人,太高兴罢了。”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
说完,不等今时月回答,就急匆匆的向外走去。
走到门边,正巧碰见一人,柳灵瞪大眼睛,眼里满是防备。
视线落在锦全大监手中的拂尘,震惊的转过身看向今时月:“最后一个图案,就是拂尘对不对?”
今时月淡笑着点头:“你不是早就猜出来了吗?”
柳灵喃喃道:“猜出来了,但很难相信啊……”
锦全大监弯腰走到晕厥过去的伶舟祈旁,郑重的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今时月示意缠奴,缠奴走上前去将锦全大监扶起。
“昨夜,还要多亏了大监。”
昨夜那声响足以掩盖上云京街道异动的烟花,便是锦全大监准备的。
下在朝臣百官酒水里的迷药,亦是锦全大监相助。
锦全大监躬身:“老奴惭愧。”
“可是大监与小殿下,接触并不多啊,为何会……”柳灵惊讶的说道。
“让锦全大监下定决心助我的,是你姐姐。”今时月道。
柳灵想起春鸢,茫然的眼中泛起了红意。
今时月看向锦全大监,一夜之间,他好似又苍老了许多岁,往日里神采奕奕的眉眼,此刻黯淡无光。
锦全大监第一次相助今时月,是在神帝诞辰,比武场下。
那时,今时月想要缠奴上去比武,却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是锦全大监顺着她的意促成了缠奴上比武台。
那时,锦全大监只是因她曾帮他找到和喜被冤枉的证据,还她一份情。
后来,锦全大监的对食,也就是和喜的义母,因和喜之死而被卸下了宫职,思子之情,又加在深宫中举步维艰,终是郁郁寡欢一病不起。
这些是她从皓月回来才知晓的事情,锦全大监失去了义子,又失去了相伴多年的对食,好在犹记得和喜死前恳求他多加照顾的春鸢,可春鸢也死了。
今时月知晓,锦全大监对伶舟祈的感情之重,伶舟祈是他在这深宫看着长大的,又怎会没有感情。
真正让锦全大监对伶舟祈绝望的,从不是身边之人的身死。而是他伴在伶舟祈身侧,看着他长大,却讨不来君王的一丝恻隐。
伶舟祈知晓和喜之冤,知晓这一切都与尚衣宫女官无关,更知晓锦全大监与他们的感情是多么深厚,明明只是动动手指的事,却不曾放过那无辜的二人。
而春鸢,便是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春鸢的死,令锦全大监想起了义子亡妻离世之痛,愧疚悲哀失望之下,他选择了今时月这个曾唯一向和喜伸出援手之人。
“帝后,不,姑娘,您可会杀了君上?”锦全大监来此,便是想问出这一句。
伶舟祈不在意与他相伴数年之情,可他还是念及记忆中的小神孙,若是可以,他想用自己这条老命,换今时月留伶舟祈一命。
“我不杀他。”
锦全大监红了眼眶,缓缓朝今时月跪下:“老奴,谢过姑娘。”
今时月扶起他:“或许对他来说,活着比死难受。”
锦全大监怔愣住,很快摇了摇头,这神庭下堆垒了无数尸骨,每一个,都是挣扎求存尽力求生。
在锦全大监看来,只要活着,总归是好的。
锦全大监擦拭了下眼角:“瞧瞧老奴,真是让各位主子见笑了,如今神庭还需打理,老奴便不打扰几位了。”
“大监。”
听到今时月的声音,锦全大监的步子一顿。
“和喜的旧物我早已命人取了回来,神庭之中有人打理,今日准你的假,大监将和喜的旧物与夫人的遗物一同带着,出宫去吧。”
“生前逃不出牢笼,死后总归是要有一方安息之地。”
锦全大监神色动容,他转身再一次跪在地上,声音颤抖:“谢姑娘!”
因和喜旧物,更因今时月的那一声“夫人。”
既都要出宫,柳灵索性便顺路帮着锦全大监一同去领和喜的旧物了。
二人走后,缠奴还愣在原地没有动。
上一次见她,她说过,让他永远不要对她动心。
这一句奇怪的话他一直谨记于心,可就是太过在意,纵使她不曾出现在他面前,他亦时时刻刻记着她的面容,心中忍不住悸动。
如今看来,他还是违背了她的命令。
今时月看向缠奴:“缠奴,你做的不错,你是如何拦住顾家军的?”
伶舟祈说此次前来的顾家军是精锐中的精锐,可她见缠奴周身气息,好似丝毫未伤。
缠奴垂下头,被她夸赞,他很高兴。
可他实在受之有愧。
“属下在南城门等了一夜,并未等来顾家军。”
今时月挑了下眉,顾家的忠心几近愚忠,连顾平安的命都不能撼动顾昌龄对伶舟祈的忠心,这一次她并未来得及用顾平安利用顾昌龄,顾家军没有任何理由会违背伶舟祈的命令……
“去查,神都通往南疆的山路和官道通通清查一遍。”
顾家不会违背伶舟祈,那便只有一个原因,路上被耽搁了,若此时顾家军突然进城,虽已为时过晚,但难免横生枝节。
缠奴垂眸道:“是。”
“等等。”
今时月看向地面上的伶舟祈,淡声道:“将他的脸毁去,塞进将要远行的商队中,越远越好。”
茑萝妖藤在他体内,无论走到哪里,她想让他生便生,想让他死便死。
他既视凡人如蝼蚁,那往后余生,便日日承受灼心之痛,只做一个他眼中最为鄙夷,低贱弱小的凡人吧。
“伶舟祈,但愿你不要遇见如你一般轻贱凡人的人。”
可怎么会那般幸运呢,你一定会遇见的。
好好感受一下,你明明有机会却不曾改变反而放任的,强权世道吧……
这权利的剑刃,终于要倒戈相向,刺入你的胸口。
今时月走到窗边,按了按额侧。
那一丝不安,到底是什么?
她望向南边,顾家军又去了哪里……
天边飘雪还在不断的飘落着,将神庭之中的脏污锈血所覆盖住,一片素白满目清澈。微风轻起,雪花落在了站在无上神庭的至高处少女火红的嫁袍之上,也落在了城外玄色的衣摆上。
玄色的衣衫被浸湿,红色滴落在地面没入泥土,满是血色的修长指节微微一颤,长剑落在了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