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张正（2/2）

张正的胃里一阵翻腾。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正趴在食物堆里狼吞虎咽，嘴角挂着油，手里还抓着半只鸡腿，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更多的吃食，像只填不满的麻袋。那影子的肚子鼓得像皮球，却还在往嘴里塞，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响，像被食物噎住，却停不下来。

“这才对嘛，”那声音裹着肉香，黏在耳边，“你这辈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饿？现在有得吃，为什么要忍？把这些年欠的都补回来，把胃填得满满的，才算没白活一场！”

张正的手放在了剑柄上。他真的饿过，饿到啃树皮，饿到眼冒金星，饿到夜里抱着肚子睡不着。师父说“吃是为了活，活不是为了吃”，那时他不懂，现在看着雾里那些不断涌出来的吃食，突然就明白了。

那些吃食在他眼前晃，香气往肺里钻，胃里的空响越来越急，像有只手在里面抓挠。可他握着剑柄的手没松，黑剑的凉意顺着后背往上爬，压下了那股翻腾的饿。

“你看你。”雾里的声音带着嘲讽，“连吃都不敢尽兴，还敢称什么天下第二剑？剑握得再稳有什么用？连自己的肚子都哄不好，活得多憋屈！”

张正突然笑了，抬手按住背后的黑剑，那剑像是懂了他的心思，震出声清亮的鸣。他想起自己背着剑走江湖的日子，渴了喝山泉水，饿了啃干硬的饼，夜里靠在树下睡，天亮了继续往前走。

那时的胃是空的，心却是满的。知道自己要去哪，知道手里的剑能护着谁，比填满肚子更让人踏实。

“我吃的是力气，不是贪心。”他对着雾里说，声音不高，却带着股沉劲，“我握的是剑，不是碗筷。”

话音刚落，他猛地抽出背后的黑剑。剑身漆黑如墨，却泛着凛冽的光，劈出的风刃不是为了斩雾，是为了劈开那股勾着他往下沉的滞气。雾里的吃食被风刃扫过，发出“滋滋”的响，化成了冒着黑烟的污泥，灶台塌了，王婶的影子也散了，只剩下满地腥臭的黑水。

张正收剑回鞘，后背的凉意渐渐退了。胃里还是空的，可心里那点被勾起的躁却散了。

原来那些不断涌来的吃食，从来不是为了填饱肚子，是为了让人忘了自己要走的路；那些填不满的渴望，也不是真的饿，是藏在“没吃过”的执念里，躲在“补回来”的借口下，忘了活着除了吃，还有更该攥紧的东西。

他抬头看向前方，路已经清晰了。风里的麦香变成了山间的清气，吹得人神清气爽。张正拍了拍背后的黑剑，这老伙计跟着他走了十年，饿过多少回，累过多少回，却从没让他掉过链子。

“走了，”他对着剑说，像对个老兄弟，“吃饱了力气，该赶路了。”

脚步迈出去时，踩在坚硬的石地上，每一步都沉得很稳。胃里的空响还在，却成了往前走的鼓点，真正的踏实，从不是胃里填得多满，是心里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手里的剑，能劈开多少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