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5章 年9月15日(1/2)
李小满守着巷尾那家旧书店的时候,总喜欢在傍晚把木门留道缝。秋风吹进来的时候,会带着巷口老槐树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积了薄灰的书架上,有时候还会裹着隔壁张阿婆煮桂花糖的甜香。书店是爷爷传下来的,原木色的书架从地面顶到天花板,最上面一层摆着爷爷生前收集的瓷瓶,瓶身上裂着细细的纹,像老人手上的褶皱。小满每天开门第一件事,就是用软布把那些瓷瓶擦一遍,擦到指尖能触到纹路的凹凸,才会搬个小马扎坐在柜台后面,翻开当天要读的旧书。
这天傍晚,天阴得厉害,星星早早就躲进了云里,连风都带着点凉。小满正整理一堆刚收来的旧杂志,指尖突然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本1987年的《读者文摘》,封面都卷了边,里面夹着个牛皮纸信封,封面上用蓝黑钢笔写着“致林晚秋”,字迹很清秀,却有点抖,像是写信的人手在颤。信封没封口,小满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抽出了里面的信纸,纸是泛黄的方格纸,墨水洇开了点,字里行间都透着急。“晚秋,我明天就要去南方了,厂里的调令下来了,没敢提前跟你说,怕你哭。你总说想看看南方的木棉花,等我站稳了脚跟,就寄照片给你,还带你去看。巷口的老槐树该落叶子了,你别再去捡了,地上滑。还有,你胃不好,别总吃凉馒头,让你妈给你煮点粥。我走了,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陈冬生”
小满捏着信纸,指尖有点发潮。她知道林晚秋,是巷子里的老住户,住在最里头那栋青砖房里,去年冬天还来书店买过一本《唐诗宋词选》,头发都白了,说话声音很轻。至于陈冬生,小满没听过这个名字,想来是当年搬走了。她把信纸塞回信封,夹回那本《读者文摘》里,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总想着这封信怎么没寄出去,林晚秋到底有没有收到陈冬生的消息。
第二天早上,天放晴了,太阳把巷口的老槐树照得发亮。小满刚把书店门打开,张阿婆就端着个白瓷碗走了进来,碗里是刚蒸好的绿豆糕,冒着热气。“小满啊,刚蒸好的,你尝尝,还是按你爷爷以前喜欢的方子做的,少放了点糖。”张阿婆把碗放在柜台上,眼睛扫到那本《读者文摘》,“哟,这书我以前也有一本,后来搬家的时候弄丢了,里面还夹着我家老头子给我写的纸条呢。”小满心里一动,问:“阿婆,您知道林晚秋奶奶吗?就是住在巷尾青砖房的那位。”张阿婆点点头,叹了口气:“知道啊,可怜的姑娘。当年跟一个叫陈冬生的小伙子好,那小伙子是厂里的技术员,长得精神,对晚秋也好。后来小伙子调去南方,说是去几年就回来,结果走了没半年,就听说在工地上出了事,没了。晚秋知道了之后,病了好几个月,后来就一直一个人过,也没结婚。”
小满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绿豆糕都不香了。原来陈冬生没回来,还不在了。那这封信,林晚秋到底没收到。她看着那本《读者文摘》,突然想把这封信给林晚秋送过去,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也算让她知道,陈冬生走之前,是惦记着她的。
下午的时候,小满把书店托付给隔壁修鞋的王师傅,拿着那本《读者文摘》往巷尾走。青砖房的门是木门,上面挂着个铜环,铜环都磨亮了。小满抬手敲了敲,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慢慢打开,林晚秋探出头来,看到小满,愣了一下:“是书店的小姑娘吧?有事吗?”小满把书递过去,小声说:“林奶奶,我昨天整理旧书的时候,发现这本书里夹了封信,是给您的。”
林晚秋接过书,翻出那个牛皮纸信封,看到“致林晚秋”那几个字的时候,手突然抖了起来,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把信封紧紧攥在手里,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说:“这是冬生的字,是他的字……”小满站在门口,没敢进去,看着林晚秋扶着门框,肩膀一抽一抽的,心里也酸酸的。“奶奶,您要是想一个人待着,我就先回去了。”林晚秋点点头,声音很轻:“谢谢你,小姑娘,谢谢你把信给我送来。”
那天晚上,小满关店的时候,月亮已经出来了,圆圆的,挂在老槐树上,星星还躲在云里,没出来。她坐在柜台后面,想着林晚秋拿到信的样子,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也给远方的老友写过信。那时候她才七八岁,总喜欢趴在爷爷旁边,看着爷爷用钢笔在信纸上写字,爷爷写得慢,有时候想不起词,就会挠挠头,小满就帮着递橡皮。爷爷写完信,会让小满贴上邮票,然后一起去巷口的邮筒寄信。小满问爷爷,信寄出去之后,对方什么时候能收到,爷爷说,等月亮出来的时候,月亮会把信带走,带到收信人的窗边,这样对方第二天一早就能收到了。那时候小满信以为真,每天晚上都趴在窗边看月亮,想着月亮是不是正在送爷爷的信。
后来爷爷走了,走之前还惦记着没给老友回信,让小满帮他写。小满拿着爷爷的钢笔,手都在抖,写了半天,才写出“见字如面”四个字。那封信寄出去之后,没过多久,爷爷的老友就回信了,说收到信的时候,正好看到月亮挂在天上,就像看到了爷爷一样。
从那以后,小满也喜欢上了写信。她有个笔记本,里面夹着各种样式的信纸,有带花纹的,有素色的,还有几张是爷爷留下来的,上面印着老书店的地址。她会给远方的朋友写信,写巷子里的事,写书店里的旧书,写张阿婆的绿豆糕,写老槐树的叶子。朋友收到信,会打电话来,说读她的信,就像看到了巷子里的生活,很暖。
没过几天,林晚秋来到了书店,手里拿着那个牛皮纸信封,还有一张新的信纸。她走到小满面前,笑着说:“小姑娘,我想麻烦你个事,我想给冬生写封信,可是我眼睛不好,写不了多少字,你能帮我写吗?”小满点点头,搬了个凳子让林晚秋坐下,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林晚秋看着窗外的老槐树,慢慢说:“冬生,我收到你的信了,是书店的小姑娘给我送来的。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我,原来你走之前,是惦记着我的。巷口的老槐树还在,每年都落叶子,我有时候还会去捡,就是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坐在树下等你了。南方的木棉花,我后来在电视上看到了,红红的,很好看,就像你当年穿的那件衬衫。我这几年身体还行,张阿婆总给我送点心,书店的小姑娘也很照顾我,你别担心。我等了你一辈子,没等到你回来,不过现在收到你的信,我也满足了。以后我想你了,就给你写信,让月亮带给你。——晚秋”
小满一边写,一边眼泪往下掉,林晚秋说的时候很平静,可小满能听出里面的牵挂和遗憾。写完之后,小满把信纸递给林晚秋,林晚秋看了看,虽然眼睛不好,却还是凑得很近,慢慢摸着上面的字,笑着说:“好,写得好,就像我心里想的一样。”她把信纸折好,放进那个牛皮纸信封里,封上封口,然后递给小满:“小姑娘,你能帮我把这封信放在窗边吗?我听说月亮会送信,我想让月亮把这封信带给冬生。”
那天晚上,小满把林晚秋的信放在了书店的窗台上,窗户开着一道缝,月亮的光洒在信上,像镀了一层银。她趴在窗边,看着月亮,想着月亮会不会真的把信带走,带到陈冬生那里。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云里出来了,一闪一闪的,像是在跟月亮打招呼。
从那以后,林晚秋经常来书店,有时候会跟小满聊聊天,说她和陈冬生以前的事。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巷口的老槐树下,陈冬生帮她捡了掉在地上的布娃娃;说他们一起去看电影,陈冬生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说他们约定,等陈冬生从南方回来,就一起在巷口开个小铺子,卖她做的点心。那些故事,林晚秋说得很细,像是就发生在昨天,小满听得很认真,有时候会帮着记下来,怕林晚秋忘了。
有一次,林晚秋带来了一张老照片,是她和陈冬生的合影。照片上的林晚秋穿着碎花裙,扎着两个辫子,笑得很开心;陈冬生穿着白衬衫,手里拿着一本书,站在她旁边,眼神温柔。林晚秋把照片放在书店的柜台上,指着照片说:“这是我们去公园拍的,那天月亮很圆,冬生说,以后每年月亮圆的时候,我们都来拍一张照片,可是后来……”说到这里,林晚秋的声音低了下去,小满赶紧递了杯热水过去,说:“奶奶,以后月亮圆的时候,我陪您去公园,咱们也拍照片。”林晚秋点点头,眼里又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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