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黑色的变奏曲4（2/2）
所有的一切，所有让他困惑、悸动、甚至产生荒谬归属感的瞬间，此刻都变成了最恶毒的嘲讽！精心编织的谎言！一场彻头彻尾的、针对他琴酒个人的、处心积虑的骗局！
一股狂暴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怒火，混合着被彻底愚弄的耻辱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生生剜去心脏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琴酒的四肢百骸！他猛地转身！
织田律就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银色的长发在狂风中飞舞，如同流动的月光。
他脸上惯常的慵懒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此刻清晰地映着琴酒暴怒扭曲的脸，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甚至，还有一丝……玩味？
“看来，库拉索的效率……比我想象的高一点。”织田律的声音响起，带着点事不关己的轻松，尾音甚至微微上挑，像是在评价今天的天气。
他甚至还抬手，慢条斯理地将一缕被风吹乱的银发别到耳后，动作优雅得如同在参加一场晚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撕裂了空气！子弹几乎是擦着织田律的耳际飞过，狠狠钉入他身后的水泥墙，溅起一蓬刺目的火花！
琴酒手中的伯莱塔枪口冒着青烟，稳稳地指向织田律的心脏！
他的手臂稳如磐石，但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里面翻滚着毁灭一切的赤红岩浆！
他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碴和血腥味：
“你、究、竟、是、谁？！”
狂风卷起织田律单薄的外套，勾勒出他纤细却柔韧的腰线。
他看着那黑洞洞的、随时能夺走他性命的枪口，嘴角却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
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灿烂，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妖异的美丽，也带着一种彻底撕破伪装的、酣畅淋漓的恶意。
“首先呢，”
织田律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呼啸的风，清晰地传入琴酒耳中，带着一种做报告般的刻板腔调，却又充满了戏谑，“恭喜你，琴酒先生。你看到的报告是真的。织田律，日本公安，精英中的精英，奉命潜入组织，目标——”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狐狸眼弯成月牙，里面闪烁着冰冷的光，“——就是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咳咳……”
那轻松的笑声，像最恶毒的嘲讽，狠狠鞭挞着琴酒早已鲜血淋漓的心脏！他死死盯着屏幕，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像要断裂！伯莱塔的扳机被扣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接近你，是为了情报。救你呢……”
织田律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语调，目光扫过琴酒握枪的手，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嗯，一半是任务需要博取信任，另一半嘛……”
他耸了耸肩，动作牵动了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笑容依旧明艳，“……大概是因为，看你那张冰山脸偶尔裂开的样子，还挺有趣的？特别是……你抱着我冲出来的时候，哇哦，那表情……啧啧，够我回味好几年了……”
他像是在分享一个有趣的秘密，语气轻快，甚至带着点回味无穷的俏皮。
然而，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琴酒最痛的地方，然后狠狠搅动！
琴酒的呼吸粗重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墨绿色的瞳孔里，那翻腾的暴怒和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他从未如此想将一个人碎尸万段！从未！但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心底那随之翻涌而上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剧痛和……荒谬的、被背叛的悲凉。
那些短暂的温存，那些笨拙的关切，那些他以为的“特殊”……原来都是假的！都是算计！
“闭嘴！”琴酒低吼，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枪口几乎要抵上织田律的胸膛！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织田律却像是没感觉到那致命的威胁，反而微微歪了歪头，银发滑落肩头。
他看着琴酒眼中翻腾的痛苦和暴戾，狐狸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真实的……委屈？
“琴酒……你知道吗？有时候……看着你透过我，去找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影子……还挺不爽的。”
他抬手，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那里是心脏的位置，“我织田律这么风华绝代，独一无二，居然还要给人当替身？啧……亏大了……”
替身……影子……
这两个词像一道闪电，骤然劈开了琴酒混乱的脑海！那些模糊的、关于孤儿院火灾的记忆碎片，那个被他从火场里背出来的、紧紧抓着他衣角的小小身影，那双在浓烟中依旧明亮的眼睛……那个名字……律（Ritsu）……
琴酒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织田律因为刚才动作而微微敞开的领口！在那线条优美的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一道浅淡的、月牙形的旧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轰——！
仿佛有惊雷在琴酒脑中炸开！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孤儿院……火灾……他背出来的孩子……名字叫律……锁骨下的月牙形疤痕……织田律（odaRitsu）！
眼前这个满嘴谎言、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公安卧底……SilverRhyth……织田律……竟然……竟然就是当年那个被他从地狱里拖出来的孩子？！那个他以为早已摔下山崖死掉的……律？！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愤怒和杀意！琴酒握枪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颤抖！墨绿色的瞳孔里，翻腾的暴戾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狂喜和更深沉痛楚的惊涛骇浪取代！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那个尘封了二十年的名字，几乎要冲破禁锢——
“……小律？”一个沙哑得不成样子的音节，艰难地从琴酒唇齿间挤出。带着试探，带着惊疑，不敢确认的希冀。
织田律微微一怔。小律？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空白的记忆深处激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快得抓不住。
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似乎对这个称呼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但随即，这丝异样就被眼前紧迫的形势压下。
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刺眼的探照灯光柱开始扫射工厂外墙！时间不多了！
织田律脸上的笑容彻底敛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
他看着琴酒眼中那复杂到极致的情绪风暴，看着他那瞬间失态的模样，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陌生的酸涩。
但很快，这丝情绪就被更强大的意志力碾碎。
“不过……算了……”织田律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柔的疲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这场戏……演得真累啊……但是……琴酒……”
他不再看琴酒，目光投向下方越来越近的警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解脱的弧度。
同时，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抬起。他的手里，赫然握着一个闪烁着冰冷红光的微型遥控器！
琴酒的心脏在看清那个遥控器的瞬间，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完全不像琴酒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他丢开枪，不顾一切地朝着织田律猛扑过去！什么卧底！什么欺骗！什么替身！在这一刻统统都不重要了！他只想抓住他！抓住这个他找了二十年、恨了又……刚刚才认出的律！
然而，太迟了。
织田律的手指，已经轻轻按下了遥控器上那个猩红的按钮。
“永别啦……我亲爱的……Killer……”他最后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叹息的温柔，消散在骤然爆发的、毁天灭地的轰鸣声中！
轰隆——！！！！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巨大的火球如同地狱的恶兽，从织田律站立的位置冲天而起！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猛扑过来的琴酒身上！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席卷了整个天台！
琴酒被这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水泥护栏上，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剧痛席卷全身，但他却毫无所觉。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团吞噬一切的烈焰，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和绝望而扩散到极致！
“律——！！！”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建筑崩塌的巨响中。他眼睁睁看着那道银色的身影，在赤红的火焰中一闪，随即被彻底吞没！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雪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界，在琴酒眼前彻底崩塌。只剩下无尽的火海，和那撕心裂肺的、名为“又一次失去”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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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小时后。东京某处高度保密的医疗监控室。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巨大的监控屏幕上，正无声地播放着废弃工厂天台爆炸前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琴酒被冲击波狠狠掀飞，身体撞上护栏，眼睛死死盯着火海，脸上凝固着一种混合了极致惊骇、绝望和……某种更深沉东西的瞬间。
病床上，织田律懒洋洋地靠着枕头。他脸色还有些失血后的苍白，右肩缠着厚厚的绷带，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灵动，甚至因为刚刚拆线而显得格外清亮。
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棒棒糖（被护士没收打火机后的妥协），银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正兴致勃勃地指着屏幕里琴酒那张定格的特写脸。
“啧，黑田长官，您瞧瞧这表情，”织田律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兴奋，“震惊，愤怒，难以置信……还有这点儿……啧，该不会真伤心了吧？”他歪着头，像在鉴赏一幅名画，“我赌二十万円，这家伙绝对会……”
他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狐狸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正准备继续他的“琴酒心理分析报告”并下注。
话音未落。
屏幕里，那个定格在巨大痛苦和绝望中的琴酒，突然毫无预兆地抬起了头！
不是被冲击波掀飞时的被动抬头，而是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有力的动作。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意志。
他的视线，隔着爆炸的烟尘，隔着七十二小时的时空，如同两道淬了寒冰的实质利箭，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锁定了监控摄像头！
那眼神！
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极致的、纯粹的、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冰冷！一种洞穿一切伪装、锁定猎物的、令人骨髓都冻结的杀意！仿佛他早已知道，在未来的某个地方，正有人通过这个镜头窥视着他！
织田律调侃的话语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叼着的棒棒糖“啪嗒”一声掉在洁白的被子上。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狐狸眼里的狡黠和戏谑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猛兽盯上的、本能的寒意！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这家伙……他……在看什么？！
“手术恢复期禁止赌博。”一个低沉严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黑田兵卫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干脆利落地关掉了那令人窒息的监控画面。
屏幕瞬间陷入一片黑暗，隔绝了那道穿透时空的冰冷视线。
他转过身，看着病床上难得失态、还僵在那里的织田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动作不容置疑地按住他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回靠枕上。
“顺便，”黑田兵卫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目光落在织田律右肩绷带的边缘，“你缝线笑裂了。”
“啊？”织田律下意识地低头。
果然，洁白的绷带边缘，一丝刺目的鲜红正缓缓地、倔强地洇染开来，像雪地里绽开的一朵小小的红梅。
疼痛感后知后觉地传来。织田律眨了眨眼，看着那抹鲜红，又抬头看了看已经恢复一片漆黑的屏幕，最后目光落在黑田兵卫那张严肃的脸上。
几秒钟诡异的沉默后。
“噗……哈哈哈哈……咳咳咳……嘶……疼疼疼……”织田律最终还是没忍住，先是低低地笑出声，随即演变成一阵剧烈的咳嗽和抽气，漂亮的五官因为疼痛和憋笑而扭曲成一团，银色的长发随着身体的颤抖在枕头上散乱开来。
他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又忍不住笑得肩膀直抖，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黑田长官……您……您真是……”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狐狸眼里水光盈盈，分不清是疼的还是笑的，“……太会破坏气氛了……”
黑田兵卫面无表情，只是伸出手，力道适中但不容抗拒地将笑得浑身发颤、伤口崩裂的某只狐狸按回病床躺好。
“安静休养。”他言简意赅，转身走向门口，“任务报告，等你伤好再写。”
病房门轻轻关上。
织田律被迫躺平，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胸口绷带下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提醒着他刚才的得意忘形。
可脑海里，琴酒最后那个穿透屏幕的、冰冷到极致的眼神，却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他嘴角残留的笑意一点点淡去，狐狸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安。
玩脱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惯有的漫不经心覆盖。他撇撇嘴，小声嘀咕：“嘁……隔着屏幕还能吃了我不成……”
只是，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缠满绷带的左手手腕时，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被琴酒狠狠攥住、几乎捏碎骨头的剧痛触感。
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闭上了眼睛。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他自己略显紊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