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中国高等教育在改开初期复苏的一个(2/2)
还有你那清冽似的模样。”
当然没忘了加上作者许成军几个大字。
两首朦胧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的朦胧。
又没有朦胧的极致抽象。
他不想沾一点《今天》的边。
但是扔两首诗,仁至义尽,
之前他在《诗刊》的诗被人抨击时,北岛有过仗义发声。
但是《今天》实在.
以后得诗依旧给《诗刊》。
第一首纯粹是他随笔。
朦胧诗习作,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第二首《致旧时光里的你》:
那天,许成军刚从图书馆三楼社科区出来。
风一吹,梧桐叶打着旋落在肩头,带着点晒透的暖香,像极了他穿越前某个大学午后的味道。
他顺着林荫道慢慢走,身后传来两个女生的笑语——
不是苏曼舒的软语,也不是许晓梅的娇憨,是带着点青涩的、没被生活磨过的轻快,像颗小石子,“咚”地砸进他心里。
他下意识回头,只看见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生抱着书本跑过,恍惚间竟和前世大学图书馆前撞见的那个姑娘重迭了。
那时他还是个刚入文学系的毛头小子,在教学楼拐角撞翻了人家的笔记本,散落的稿纸上满是娟秀的字,姑娘没生气,只笑着说“没关系”,声音清冽得像盛夏骤雨过后的风。
后来他总在图书馆、食堂撞见她,却始终没敢要联系方式,直到毕业那天,在人海里看她跟着家人走了,像一颗流星划过夜幕,亮过,就没了踪迹。
许成军停下脚步,靠在梧桐树干上,摸出兜里那个苏曼舒送的小笔记本——扉页的兰草还鲜活着,他却在空白页上顿住了笔尖。
这半年来他写了太多东西:《试衣镜》里的春兰、《红绸》里的黄思源、《希望的信匣子》里的辛希望,写的都是别人的故事,却很少敢碰自己心底那点软处。
穿越后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在许家屯插队时的挣扎、写出《向光而行》时的忐忑、考上复旦研究生的雀跃、面对文坛争议时的硬气……
看似一路向前,风光无限。
但是他的日常也有压力:改《红绸》时怕辜负大哥和黄思源的故事,写学术论文时怕跟不上朱老和章师兄的期待,连和苏曼舒相处时,都偶尔会想“自己配得上这样好的姑娘吗”。
更别说那些藏在暗处的欲望:想让作品被更多人看见,想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想在这个时代留下点真正的东西。
这些欲望像个漩涡,有时候也会把他卷得喘不过气。
可刚才那阵笑语,突然让他想起了旧时光里的“她”——
不是某个具体的人,是那个没被焦虑和欲望裹挟的瞬间:人海拐角的一次撞见,没有功利,没有顾虑,只因为对方的一个笑、一句话,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就像诗里写的,“有如流星划破的夜幕,有如盛夏骤雨的清冽”,那样的纯粹,后来他再也没遇到过。
他为什么要写《致旧时光里的你》
不是为了怀念某个早已记不清模样的姑娘,是为了抓住那些快要被生活冲刷掉的闪光瞬间。
这些年春秋溜走得太快,他淡忘了“她”笑语的温度,忘了“她”清冽的模样,可每次独处时,心底还是会漾起那点轻快。
成年人的人生大抵都是这样吧
我们总在被生活的浪潮推着走,把过往的印记冲得七零八落。
我们会忘记某个人的脸,忘记某句话的语气,却忘不了那些瞬间带来的悸动。
旧时光里的“你”,其实是我们自己曾经的样子。
纯粹、热烈,敢为一点小事开心半天,敢为一个瞬间记挂很久。
许成军低头,笔尖终于落在纸上,顺着刚才的思绪往下写:“可我知道,那些闪光从未消散,它们藏在我胸腔的左边,在焦虑堆迭时跳一下,在欲望喧嚣时亮一下,提醒我——就算走了很远的路,也别忘了曾经为了什么出发。”
风又吹过,梧桐叶落在笔记本上,盖住了刚写的句子。
他抬头看见苏曼舒提着保温桶走过来,月白衬衫在秋日里格外干净,远远地就朝他笑:“猜你又在这儿发呆,给你带了红薯粥。”
许成军合上笔记本,迎上去接过保温桶。
他笑了,原来旧时光里的闪光从未走远,只是换了个人,换了种方式,继续陪在他身边。
成年人的世界里,旧时光不是用来沉溺的,是用来慰藉的。
那些淡忘了的细节,那些记不清的模样,其实都变成了心底的底气,让我们在焦虑的日常里,还能守住一点纯粹,在欲望的漩涡里,还能记得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
1979年的初秋,改开后的第一届新生刚结束队列训练,日子便像邯郸路上的秋风般倏然掠过,一周时光竟在晨读的书声与课后的讨论中悄悄滑走。
彼时的复旦大学中文系,正从十余年的沉寂里慢慢苏醒:图书馆的木门不再紧锁,泛黄的古籍被小心地从书库取出;教务处贴在公告栏的课程表还带着油墨的清香,每一行字迹都透着“秩序正在重建”。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而最让中文系新生们心潮澎湃的,是那一周里触碰到的、属于“大师”的学术世界。
本科课程的第一周,许成军几乎场场不落。
基础课的严谨自不必说,真正让他心头震颤的,是诸位先生开设的专业课。
观点未必全然正确。
但是内容、视角、范围、讲解方式却让你震撼。
这年代的教授们就一缸水、一本书、一支粉笔,深入浅出,讲解自己的观点。
对他来说这是一场场穿越古今、贯通中西的学术盛宴。
蒋孔阳先生的《美学与人生》《文学概论》,是每周最让学生期待的课。
先生总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攥着本翘脚的讲义,走上讲台时没有多余的寒暄,一开口便将“美”从抽象的概念拉进现实。
他以马克思主义文艺观为锚点,先从容道来康德《判断力批判》里“无目的的合目的性”,转而便翻到鲁迅《祝福》的原文,指着“祥林嫂”三个字说:“这便是‘典型人物’的生命力——她不是某个具体的妇人,却是旧中国千万底层女性的灵魂缩影。”
讲到动情处,先生会停下笔,目光扫过台下睁大眼睛的学生,慢悠悠补充:“美学不是空中楼阁,是要和人生贴在一起的;文学也不是文字游戏,是要照见人的灵魂的。”
有学生追着问:“康德与鲁迅的美学观是否有冲突”。
先生不慌不忙,从《朝夕拾》的温情讲到《野草》的冷峻,再回扣康德的“审美无功利性”,层层剖析间,连窗外的阳光都似放慢了脚步,满教室只余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陈允吉先生的《文献学入门》则是另一番气象。
先生专攻古典文献,身上带着老派学者的严谨,讲课从不含糊。
他总提着一个旧布包走进教室,里面装着1979年刚出版的《中国古典文献学》教材,还有几本线装的古籍珍本。
讲“校勘学”时,他会把不同版本的《论语》摊在讲台上,指着“学而时习之”的“习”字,一一指出宋刻本、明抄本的异文:“你们看,这个‘习’字,有的版本作‘温习’,有的作‘实习’,校勘的功夫,就是要从这些细微处辨真伪、探本源。”
讲到“目录学”,他又引《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体例,从“经史子集”的分类逻辑讲到文献流传的脉络,连每个知识点的出处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有新生觉得文献学“枯燥”,先生便笑着递过一本清代的刻本:“你摸摸这纸,闻闻这墨香。每一本古籍里都藏着前人的学问,文献学不是死的学问,是帮我们打开这些‘学问匣子’的钥匙啊。”
陈思和先生代授贾植芳先生的《写作基础》,则满是“温度”。
那时没有正式教材,先生便亲手油印了《写作讲义》,每页纸都带着新鲜的油墨味,字迹虽偶有模糊,却一笔一画透着认真。
课程的核心是“真实情感”,先生总说:“写作不是堆砌辞藻,是把心里的话老老实实地说出来。”
他会给学生读巴金《随想录》里的片段——读至回忆故友萧珊的字句时,先生的声音有些发颤,台下的学生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课后的仿写练习里,有学生刻意用华丽的比喻,先生便在稿纸上批注:“巴金先生写‘我想念她’,四个字比千言万语都重。真实的情感,从来不需要修饰。”
讲师们也知道大一新生里混了个许成军,每每有问题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叫一遍许成军。
彼时他混在大一新生里,却早已因“大战五大金刚”的故事在中文系讲师圈里传开。
因此每每课上有疑难问题,总习惯性地先叫一声“许成军”——像是故意“考较”,又藏着几分“期待”。
而许成军从无刻意的特殊表现。
每次被点名,他都只是站起身,语调平和地阐述观点,可那些观点,往往是“架空了四十余年”的新鲜视角。
或许是建国前便被埋没的学术假说,或许是结合西方现代文论与中国古典文学的新阐释,又或许是对某个经典文本的全新解读。
一次蒋孔阳先生问他“如何理解‘典型人物’的时代性”,他便以《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为例,既分析了曹雪芹所处时代的社会背景,又联系了“人的觉醒”这一永恒命题,甚至引用了当时国内尚少有人提及的存在主义观点。
话音落下,教室里静了片刻,蒋孔阳先生扶了扶眼镜,缓缓点头:“这个角度,我此前也未深思。思路惊奇,语出惊人,更难得的是基础扎实,后生可畏啊。”
一周的时光虽短,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复旦中文系学子的心湖,漾开久久不散的涟漪。
朱冬润先生的古典文学课,张世禄先生的语言学课,胡裕树先生的现代汉语课
这些先生们,有的深耕美学,有的专攻文献,有的专注语言,却共同构建起“文史哲贯通”的教学范式.
文献学为文学研究打下根基,美学为文本解读打开视野,语言学为表达提供精准的工具,而写作课则让“学问”落地为“真情”。
这不仅是知识的传递,更是学术品格的塑造。
先生们用自己的广博与精深,告诉学生“做学问要沉下心”,也鼓励他们“要敢想、敢说、敢质疑”。
那一周,是1979年复旦中文系的开学首周,也是中国高等教育在改开初期复苏的一个缩影。
教授们重新站上讲台,眼里是对学术的热忱。
学生们捧着笔记本,脸上是对知识的渴望。
教室里的讨论声、图书馆里的翻书声,交织成一个时代“向学”的序曲。
而许成军也正是在这样的氛围里,慢慢走进了人们的视野,一步步走向了属于他的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