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回 恩爱不疑（2/2）

郑金莲知玉簟伤心过度，导致毒性发作加速，不敢再打扰她，于是轻声道：“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把那些烦心事先搁一边吧。”

朱玉簟微微点头，却忽然瞪大眼睛，拉住郑金莲的手道：“祖母，我中毒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寒秋。”

“为什么？”郑金莲十分不解，“他可是你最亲密的人，怎么能连他都瞒着？”

朱玉簟看着窗外的斜阳一点点西沉，直至暮色吞噬了最后一抹余光，黑夜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临至。她的声音微弱却坚忍：“寒秋肩上的担子很重，我不想再徒增他的烦恼了。”

郑金莲长叹一口气，“好吧，别太苦了自己了”。她步履沉重地离开了房间。

窗外被夜色徐徐的灌满后，朱玉簟也沉沉睡去。睡梦中她见到了香雪，笑得那么灿烂，那么甜美。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花。她睁开眼，迎上了寒秋关切和疼惜的目光，她的心中顿时激起千重浪，满腔的悲愤再也抑制不住，舒张玉臂抱住他，泪水汹涌而出。薛寒秋心痛地抱紧她，他突然发现，手心下的骨头，微微硌手。他震惊地端详着玉簟那梨花带雨的脸庞，惨白而消瘦，她整个人几乎瘦了一整圈。

“玉簟，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薛寒秋脸色苍白，神情激动，他声音暗哑：“对不起，玉簟，最近是我疏忽了你。我对你的关心太少了。”他屏息片刻，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这些天都在做些什么？”

朱玉簟眨动眼睑，泪珠在睫毛上颤动，她低语：“你不告诉我，一定有你的道理。”

一流暖流涌上薛寒秋的心头，恩爱两不疑，玉簟对他的爱，对他的信任超越了一切。他紧揽着她的头道，“你若是再瘦下去，就要赶上你的妹妹，变成风一吹就倒的病美人了。我现在就去给你做吃的”。

“寒秋”，朱玉簟拉住他的手，“我现在哪里吃得下东西。别担心，我是太过忧伤，才会憔悴。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的。留下来陪着我吧”。她不愿让他知道，她的消瘦，是中毒的缘故，更不愿让他知道，解毒方法只有罗曜一人知道，厄运让她独自承受就够了，她不想将他也拖入无底深渊。

薛寒秋重新拥住她，他忍住不提“香雪”二字，她已经心碎神伤，不要再触动她的伤心事了。他们静静的依偎着，静静地拥有一窗月色，人生到了这个境界，言语已经是多余的了。

朱厚炜是同郑金莲一起来到国舅府的，他还没有机会见到玉簟，但他此刻更加牵肠挂肚的，是柳吟絮。这个苦命的弱女子，让人感觉到世事的冷酷到骨髓。也许从她一出生开始，便早已注定了悲剧的命运。好不容易父女相认，又跌入一种貌似幸福却更加无助的生活之中。她单薄的身躯，如何禁受得住塞外的风霜，如何挑得起家国兴亡的重担？

“高大哥”，不知何时，柳吟絮来到了他的面前。

“柳姑娘，噢不，昌平公主”，朱厚炜眼底闪烁着两簇幽柔的光芒，他的神色，在郑重中带着抹哀愁，儒雅中带着股苦涩。他很想告诉她，现在的皇上，已经不是她真正的父亲了，才会如此狠心的将她送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怜惜。可是告诉她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况她一心以为能成为两国的和平使者，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此番和亲，只是阴谋的一环，而不再是加强两国邦交的丰功伟绩。还是不要让她这么快知道残忍的真相吧，欺骗，有时也是一种爱护。

“昌平，蕴含国家昌盛太平之意，我喜欢这个封号”，柳吟絮一字一字的说着，说完很快的抬眼看他，眼里全是泪水。

朱厚炜淡淡的笑了笑，带着一抹嘲讽的意味，“将国家的昌盛太平寄托在一个女子的身上，让她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帝王的无能和男人的罪孽不言而喻！”朱厚炜突然变得愤怒了，“和亲计拙无道，不把女人当人看。我朝历代先祖无论败得多么惨，面临的情况有多么危急，都绝不用女人换取和平，绝不割地赔款。可如今，大明‘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祖训，要毁于一旦了”。

柳吟絮的睫毛半扬着，她的眼光迷迷蒙蒙的，“高大哥，你是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做你的妻子，一定会很幸福的。只可惜，我没有那个福气”，她羞红泛颊，忸怩一下，用那极柔极细的声音问道：“你喜欢我吗？”

朱厚炜有瞬间的局促，他该怎么回答呢，他是她的叔叔，这“喜欢”二字该从何说起呢。但他还是听从了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哑着嗓子道：“喜欢。”

柳吟絮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乞怜的酸涩，“你能……抱抱我吗？”

朱厚炜迟疑了一下，伸手揽过她微微颤抖的肩，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个动作包含了千言万语。他们默默相依，一个将眼泪往肚里咽，一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远处，葛妙芙默默地望着这一幕，此刻她的心里已经没有嫉妒了，只有怜悯和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