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别拿我爹的谎当免死金牌(2/2)
她将手臂上那道新生的乱码烙印轻轻撕下一角,贴在自己耳侧。
刹那间,无数细碎的声音涌入脑海。
她竟清晰地听见,十里之外的一间茅屋里,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正抱着她的小孙儿,用几乎快要散在风里的声音低语:“记住,孩子,奶奶这辈子撒过很多谎……但那次骗了里正,说家里没有余粮,是为了给你留下一口救命的米。有时候,谎话比真话更暖和。”
虞清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时机到了。
她再次召集了那些曾为她雕刻“反写遗言”的老匠人。
他们一路追随她,已将她视作打破一切旧枷锁的神祇。
“去,收那群被锁着的孩子为徒。”她下达了命令,“教他们你们最拿手的刻碑技艺。”
老匠人们面面相觑,一人壮着胆子问道:“大人,刻什么?刻他们父辈的罪状,还是刻您的功绩?”
“都不是。”虞清昼的眼神穿透夜色,锐利如刀,“我给你们定下铁律:一,不得教他们刻任何真实发生过的事;二,不准在石碑上署上任何人的名字;三,只准他们刻一句自己最想说、却又不敢说出口的话。”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从‘我想被人相信一次’开始。”
七日之后,荒镇外的乱石岗上,悄然立起了三百多块歪歪斜斜的石碑。
上面的字迹稚嫩、笨拙,内容更是荒诞不经,匪夷所思。
“我是天上的狐狸精转世,来人间是为了找一根鸡腿。”
“我昨晚做梦,梦见自己一拳打死了皇帝。”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赎罪,我只想睡一个安稳觉。”
这些不成体统、甚至可笑的话语,杂乱无序地排列着,却像一张无形的巨网,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共鸣。
它们不辩解,不反抗,只是单纯地“存在”着。
这张由无数个人主观呓语构成的网,悄无声息地包裹了整个荒镇,那套“血缘赎罪”的严酷法则,在这片荒诞的呢喃面前,显得如此僵硬而可笑。
月上中天,玄的身影在断墙之上悄然浮现,薄如一道飘忽的倒影。
一串金色的乱码在它身前闪烁:【你在制造一个不可控的共鸣场。
谎言的自由,会催生出更可怕的秩序。
监察使的残识仍在暗中窥探——它们最喜欢在混乱中,寻找那颗能够发育成新神权的秩序种子。】
“是吗?”虞清昼发出一声冷笑。
她猛地撕开胸前的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那上面,竟密密麻麻地刺满了无数细小的文字,正是她曾借用“伪面皮”体验过的、那些死者的遗言!
她举起符刀“惊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狠狠划过自己的胸膛!
鲜血涌出,那些刺青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在血色中蠕动。
她发动了“血契剥离术”的第二重变化——“二代篇”。
“我,虞清昼,从未继承过任何人的话语权!”她高声宣告,声音清越,传遍四野。
话音刚落,她的全身皮肤上,竟浮现出无数道细小的裂痕。
每一道裂痕里,都渗出一丝丝扭曲的光影,那正是她曾借用过的、属于他人的记忆片段和谎言人生。
她当众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遗产”尽数剥离!
人群哗然,却无人退缩。
那些被解放的少年们,怔怔地看着她。
终于,一名胆大的少年走上前,从地上捡起一块被丢弃的、含有胶质的草纸团,那正是虞清昼制造的“野谎丸”的残渣。
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将它含在嘴里,片刻后,用一种近乎解脱的语气,轻声说道:“我也骗过所有人……从今天起,我只想骗我自己。”
石碑林深处,盲童缓缓走入其中。
他弯下腰,捧起一块被人丢弃的碎裂石碑,面无表情地放入口中,咯吱咯吱地咀嚼起来,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
片刻后,他吐出一颗微小的光点。
光点落地,竟迅速生根发芽,长出了一朵形似耳朵的、通体剔透的银色花朵。
虞清昼走过去,俯身摘下那朵“耳之花”。
她将花蕊凑到耳边,立时听见了千万个细微到无法分辨的声音,它们彼此交错,不分真假,没有对错,只是在不断地、温柔地询问着:
“你说呢?”
“你觉得呢?”
“也许……都可以吧。”
她将这朵银花别在自己的衣襟上,抬眼望向天际。
那道原本僵硬、指向明确的谎语光流,此刻竟变得如溪水般蜿蜒自然。
它不再急于去证明什么,也不再执着于去推翻什么,它只是流淌着,存在着。
远处,一名老妇人正教她的小孙儿用草叶折纸鸟。
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等你学会飞了,别忘了给自己编一个最好听的落地姿势。”
虞清昼转身,准备离开这片已经获得“新生”的土地。
然而,就在她踏出荒镇边界的一刹那,一阵自西面群山深处传来的风,带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金属摩擦般的异响。
那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铁片在相互叩击,又像是有人在用牙齿反复啃咬着坚硬的青铜。
她循声望去,远方的山脉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当地人称那里为——齿颚山。
看来,除了血脉和言语,还有人找到了另一种打造囚笼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