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聋子(2/2)
这不是求救,而是一道跨越千里的谜题,一个最精准的“靶心”。
他立刻丢下纸笔,直接用炭块在粗糙的岩壁上飞快地演算起来。
他绘制的不是地图,而是一个反向的滤波模型。
基于C7β区域的“残响”特性,他要计算出一种能够从物理层面抵消其“语义共振”的复合振动波形。
夜幕降临时,一幅如同某种古老部落图腾的复杂图案终于完成。
沈默没有片刻迟疑,他找来一块扁平的页岩,用解剖刀的刀尖,将这个波形图精准地复刻在石板之上,每一道刻痕的深度和角度都经过了严密的计算。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山涧边,将石板轻轻放入湍急的溪流中。
他相信,水流会带着这块“答案”,沿着古老的河道,最终抵达下游的某个沉淀点——那里曾是城市冷却池的总排水口旧址,也是“残响”最初渗入城市供水系统的咽喉。
一周后,林工正带着他最信任的五名队员,在C7区的地下主阀门井内进行检修。
在清理一处常年淤积的泥沙时,铁锹的尖端碰到了一块硬物。
他们挖出来一看,是一块被水流冲刷得边缘圆滑、表面发白的石板。
林工起初以为是上游冲下来的废弃建材,正要让人丢到一边,却鬼使神差地将它留了下来。
当晚,他独自一人回到井下。
这里没有电,他点燃了一盏防风油灯。
昏黄的灯光斜斜地照在石板上,在对面潮湿的井壁上,投射出了一片由光影构成的、极其复杂的波纹图案。
林工的心猛地一跳,他本能地伸出那双早已习惯了“聆听”的手,用粗糙的指尖在那冰冷的石板上缓缓摩挲。
凹凸起伏的刻痕,通过指尖的神经末梢,转化为一种熟悉的节律。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却又无比熟悉的“振动记忆”。
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
他取来检修用的示波器,将一个微型振动传感器贴在石板上,另一只手按照记忆中的节律轻轻敲击,屏幕上跳出的波形,竟与他脑中那个无形的“防火墙”模型的干扰波段,完全吻合!
这是一个能主动中和、甚至抵消“语义共振”的物理结构图。
是沈默给他的“武器”。
林工没有声张。
他悄悄召集了那五名队员,用井下维修备用的铜丝、弹簧和废弃的金属片,严格按照石板上的图样,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纯物理的共振装置。
测试在午夜进行。
当林工将装置沉入阀门井下的主水流中时,整片C7街区的电子钟,在同一时刻,指针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住,诡异地慢了七秒,而后又瞬间恢复了正常。
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转瞬即逝的异常。
然而第二天清晨,市三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三名因为不明原因陷入长期深度昏睡的患者,几乎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他们嘴唇翕动,对守在旁边的护士,说出了几个月来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声音,停了。”
同一天下午,王主任在市档案馆的故纸堆里,整理一批无人问津的旧城建档案时,发现了一封信封泛黄、却没有贴邮票的信。
寄信人地址一栏是空白的,署名只有一个模糊的身份:“市疾控中心匿名人员”。
信的内容简短而惊心,提及1978年那场不了了之的井水铅超标事件,其实有过一份内部封存的调查报告,原件就藏在大楼四层的“通风管道夹层”里。
王主任心头一动,按照信中的简图,他独自一人来到早已废弃的疾控中心老楼。
搬开天花板,果然在积满灰尘的通风管道内找到了一个生锈的铁盒。
他怀着一丝激动打开盒子,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微微泛黄的空白报告纸,纸张边缘有轻微的卷曲,像是曾被高温烘烤过。
失望之余,他正准备将铁盒合上。
忽然,他感觉捏着那张纸的指尖传来一阵微弱的温热感——那张看似空白的纸,竟在缓慢地吸收着空气中潮湿的水汽,一行淡褐色的字迹,如同幽灵般渐渐浮现:
“你看不见的,才是最该听的。”
王主任猛地合上铁盒,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一群麻雀毫无征兆地从对面的电线上惊起,呼啦啦地齐齐飞向天空。
它们翅膀拍打空气的频率,密集而有序,汇成一种奇特的振动,像极了林工的队员们描述的,那晚在井下调试装置时,铜丝弹簧发出的嗡鸣。
夜里,林工回到了家。
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静静地坐了很久。
那纠缠了他数年的、只有他能听见的背景噪音,第一次,彻底消失了。
世界从未如此安静,安静得让他感到一丝陌生,甚至是不安。
他躺在床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沉入睡眠的深渊时,他忽然感到了一种极其轻微的、来自骨骼深处的牵引感。
仿佛身体里某个沉睡了许久的古老部件,在寂静中,被重新上紧了发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