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原来是故人没死-22(2/2)
他的心猛地一沉,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是谁?玄镜台的暗哨,还是……
门轴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吱呀声,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了。月光水银般泻入房中,勾勒出他所熟悉的身影,只是那双眼睛因着逆光叫人一时看不真切。
“你果然还活着。”他。
对方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起来,声音轻得像羽毛地,却带着点嘲弄:“自然。毕竟我还有隔夜仇要同你算,不是吗?”
“陆辞?”
任映真掩在身后的手抬起,露出所持之物。
剑身修长轻灵,光泽内敛。
折光。
“哈。”陆辞也笑了一声,知道无法善了、退场恐怕就是今夜:“你知道吗?你不过是个窃居此身的孤魂野鬼。这个名字、这把剑,这段自以为是的恩怨……都不是你的,这世上没有真的属于你的东西。”
任映真笑意不减。
“我知道。”他。
“没有记忆的人演得就是投入,”陆辞也不知他脸上的表情现在如何,但大抵是很难看的,不然任映真看着他的眼神里不会怜悯越来越深,让人感觉恶心,“仗剑天涯,快意恩仇,演得很痛快嘛?躺在悬崖底下等死的感觉怎么样?你真是命大啊。”
“等一切结束后,你就会明白的。”陆辞:“不论你做了什么,等你回来,等待你的除了死亡没有别的。你经历的一切都是幻影。你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完了?”任映真问。
他既不反驳,也不辩解,没有任何被这些话语刺伤的迹象。
陆辞忍不住自嘲地干笑起来,是啊、与一个没有记忆、猜不到未来的人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真是犯傻,对牛弹琴。
“不知为何,”任映真的声音里有些困惑,“我觉得好像总是有人试图对我类似的话——你做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但是意义与否,不从来都是由我定义的吗?”
话音下的瞬间,折光迎面而来。
陆辞闭上眼睛,等待利刃穿心的剧痛和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致命一击并未到来,只有腹丹田处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的、把内脏都搅碎的剧痛。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冷汗淋漓地瘫软在地,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收起折光的年轻剑客。
“我知道你想要我的命。”任映真垂眸看他:“并不怕你笑话,我其实还是想不起当日原委,想不通你为什么如此讨厌我,不惜为此花大力气挑拨离间。”
“但你还不能死。你活着比一具尸体更有用,之后玄镜台会依律审判你,而非由我在此私刑了结。”
他收剑入鞘,清脆的一声“咔嚓”。
“所以,就先废了你的武功吧。这样对你、对我,对玄镜台都最合适了。”
这比其他一切都令人觉得荒谬和难以忍受。
他在载入节目之前想尽办法好不容易才搞来了一些任映真的信息,所以,这里理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真正的任映真”了。这家伙骨子里是个残忍决绝的人,绝不该是这种仁慈守序的行事风格才对啊?
“为什么?”陆辞险些脱口而出那些真相,还好残存的理智让他咬住了舌尖。没关系,就算一时没办法回去,演出总会结束,“陆辞”死后还有陆辞。
“为什么?”任映真重复了一遍:“师门教导,此其一。”
“其二,若在此地将你格杀,尸首一具,线索便断了。应监察使那边的后续追查会很难办,她已十分不易。”
陆辞听完,先是愣住,随即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坐在地上狂笑起来:“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好、好一个‘任映真’!我明白了!”
“师门训诫、江湖道义,同伴情谊……真是好东西啊。你也只是个被‘任映真’左右的可怜虫罢了。”
——原来你连本性都能改变啊。那输给你倒也不冤。
任映真看着陆辞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没再什么,只是转身走出门外。
“——那么我猜!”
陆辞在他背后高声道:“真正的你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些东西,任映真!”
“什么都不缺啊,我真嫉妒。”陆辞:“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完美的履历,光鲜的家庭,前途无量的未来……最后自己走进那鬼地方的疯子。你明明有着像我这样的人做梦都得不到的一切,却只能在梦里做个正常人了。”
任映真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
门外的月光将一切景象都照得惨白,只有那道人影不是。
应拭雪站在那,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肯定听到了陆辞同他最后的那番对话,正静静地看着他。
“去通知人来押解吧。”任映真。
“多谢你。”应拭雪完,又静默片刻,才道:“狂徒悖乱之言,不必放在心上。”
“之后你同我回玄镜台,”她见任映真并未露出排斥神色,继续道,“玄镜台虽规矩严谨,但同僚之中不乏性情磊、志同道合之辈。你一身本事,心性亦正,他们定然会欣赏你。”
“尤其是那些年少的寻踪使预备役,”到这里,应拭雪嘴角向上弯了一下,“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听过‘惊鸿客’的故事,对你颇为仰慕呢。”
“玄镜台的人手都是如你这般,自幼培养的吗?”
应拭雪欣然道:“玄镜台根基深厚,确有如我这般,承袭家学或自幼入选者,但也向来注重从民间广纳贤才。我们会暗中寻访那些身具灵力、心性坚韧、且有志于斩妖除魔、维护一方安宁的孩子,不论出身,只要通过考核,皆可纳入门下。”
“你若感兴趣,日后安顿下来,我可以将其中细则,细细与你听。”
“那你当日指点荆姑娘,”任映真道,“也是为此吧。”
应拭雪一怔,随即坦然笑道:“她心性质朴纯澈,更有锄强扶弱、精进不懈之心。我既遇见,见她有此志向,自然不愿错过良才美质。”
任映真看着她沉默片刻。
应拭雪从他眼中读到了三个字:那我呢?
她心念闪转,呼吸间想到三种答案。她可以认可他,也可以对他坦诚,又或者带着些反问和深意……
我将标准用在你身上是因为、我邀请你同行是因为……你与荆姑娘在我眼中又有何同与不同……
只要你开口问,任映真。
但是任映真:“后续事宜,有劳你了。”
她听见自己:“分内之事,不必客气。”
她看着任映真转身踏过月色,融入了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