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原来是故人没死-23(2/2)
应拭雪一直不语,用余光瞥他:“走吧,我们也该启程了。”
接下来的数日路程,车马继续向南。他们一路也有遇到其他奇诡事件,有玄镜台监察使和天演阁的高徒坐镇,当然是通通解决。
临入京都的前一日傍晚,车马在距京郊最后一座驿站歇脚。
一切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二致。
但任映真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已非驿站简陋的房梁,而是精致雅静的陌生床帐。
应拭雪对他:“今日是仲秋。我们已经进京都了。”
“多久?”
“五日。”
满城桂子飘香,街市上人头攒动。
“你对夜话许了什么愿望?”
只有窗外隐约的市井声传来。
令她惊讶的是此人脸上并无任何被戳破秘密的惊慌:“愿望?当时情势危急,千钧一发,哪容得人细想什么愿望。当时只是想着必须要拿起这把剑而已。我绝不能看着他们那样死在我眼前。”
所以从始至终都并非他体质特殊,能驾驭邪剑而无恙。
虽然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她极为不能接受:“你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又为什么……”
“了有用吗?”任映真问:“我知道,你一定会尽力的,寻遍天下奇方良药对你来未必不能,但我更精于此道、知道那是白费功夫。”他眉眼和语气倏而都软下来,和那日别无二致道:“表姐,我知道,你是这世上待我最好之人了。”
这句话并不是骗你的。
“任映真,”应拭雪沉默片刻,忽而笑道:“你想要什么呢?”
“我在路上听你的随行寻踪使,京都城南有一家桂花糕极好。”任映真:“能替我去买一些来吗?我是第一次来京都。”
“好。”她答应了这个极为孩子气的请求,关门前没有从他脸上找到蛛丝马迹。
这是一道不容拒绝的逐客令。
门轻轻关上了。她背抵着房门,良久才离开。走出院,甜腻的桂花香味顺风而来,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熏得人头脑发沉。
母亲,母亲。
那时她还。
那是一个秋意渐浓的午后,母亲不能从她的夫君身上得到丝毫温情或乐趣,只能从其他地方得到寄托。那只老去的通体雪白的狮子猫没有照例趴在母亲的膝头打盹。
下人们几乎将府邸翻了个底朝天、遍寻不着,几日后才在后院最远的角发现了它的尸体。
“阿晴,”母亲,“猫是通人性,有灵慧的。它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时,往往不会死在家里或主人眼前。它们会悄悄地躲起来,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角独自面对死亡。”
“为什么不让主人陪伴自己度过最后的时光呢?”
“那恰恰是因为太亲近了。”
母亲:“猫不愿让人亲眼目睹自己的生命消失。”
她当日太,也没有听进这话。因为母亲的语气里只有无奈,没有怜惜。云夫人更像是在一种离别的规律,就像父亲教给她的规矩。只是父亲的规矩都是对诡物,不遵守你就会死。
秋风摇动、细碎花粒簌簌而下,应拭雪伸出手,几粒娇嫩的鹅黄就躺在她的掌心。
已经不必去城南了。
桂花糕注定送不到想尝的人手中,最后与她的这句话,还是假话。
这满城喧闹的团圆与他们并没有任何干系。
应拭雪仔细想了想,发觉任映真确实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故乡,他的来处和归途和一片迷雾,得到过的师承也似乎已成过往云烟。
也许几月、也许几年,人们仍然不知道他的真名为何,只有书先生会一时兴起,偶拍惊堂木,提起惊鸿客。
她并不记得自己在外多久,直至日头西斜才穿过了仍然川流不息的人潮。她推开门,室内没有点灯,夕阳最后的余晖里,他看起来仍在安睡,只是脸色苍白得过分。
她走近床边,伸出手轻轻摸上他的脸颊,触感冰凉,已没有活人的温度。
过去的夜晚跳入脑海。
那些一路同行的日子,往往三人围坐,话不多,有种融洽的宁静。有时能听见不知谁家庭院传来的吠叫或鸟鸣,或听着春鹂、秋雁那几个活泼的随从叽叽喳喳地讲述沿途听来的风俗趣闻、人物志异。那是一段有遗憾的快乐时光。
尽管危机四伏,前路未卜,但他们并肩同行,彼此托付,有一种默契。
那时任映真用的还是“纪明月”的脸,“纪姐”并不多话,往往只是坐在一边垂眼含笑听着。
她也想过未来的夜晚。
等这枚碎片递交总部,一切尘埃定,她或许也可以卸下一些重担。我们两人之间仍然不需要太多言语,但那份默契却会更深。她可以不再总是孤身一人面对那些诡谲莫测的卷宗和危机四伏的现场,在某个同样有月亮的夜晚,在某个驿站的灯火下,他就坐在她不远处,看向窗外或者她都很好。他在那就很好。
她突然意识到——
任映真从未回应过任何关于未来的话题。
保重。多谢。
长生长漂泊,复醒复作客。
她垂下头,同他额头相抵,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奇怪,她一点也不悲伤,并不想哭。只是有一种巨大的空的感觉,淹没了明天太阳升起时她应得的光亮。
明天又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
只是那些她曾暗暗期许过的夜晚,再也不会来了。
【《原来是故人没死》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