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久倦得休(1/2)
魔女们围坐在密室各处,手中研磨药杵与编织魔力的动作不曾停歇。
她们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飘向沙发的方向。黑发少女蜷缩在绒毯里,羊角在靠垫上压出浅浅的凹痕,眼睫随着平稳的呼吸而轻轻颤动。
“她终于睡着了…”
“连续三天不眠不休地解析天使术式…明明我们可以独立完成的,大人她果然是不想见到那名女孩吧?”
“小声些,让俄波拉大人好好休息。”
细碎的交谈声渐渐消融在药草清香中,只余下炭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还有坩埚咕噜咕噜吐着泡的声音,慢慢与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节奏重合。
俄波拉无意识地将脸埋进弥拉德的外套衣领处,这是公主殿下某次偷拍她与弥拉德后的私下赔礼…她没能忍住还是将其收下,现在看来,这宽大的衣袍当做自己的盖被正正好。
在熟悉的气息包裹下,连睡梦中紧蹙的眉尖都缓缓舒展开来。
俄波拉畏惧入梦。
每当暮色降临,她那毛茸茸的爪子就会抽搐似地收紧。夜色是噩梦的先兆,为此,她甚至开始抗拒起黑夜本身。
唯有将全部心神都投入研究与工作中,让午夜与黎明失去界限,也让睡眠成为可有可无的选项,那些在梦境中徘徊的血肉残躯与凄厉哀嚎才无法将她拖入渊薮。
那些挥之不去的影子始终尾随在她身后,提醒着她自己过往的罪孽。她的蹄足与手爪保养得当,盘曲的羊角也日渐温润细腻,但无论怎样清洗怎样养护,她都记得这些部位曾沾染过的血污,曾泼洒过的愚昧之金。
他抚摸她的盘角时…会想到自己曾与他为敌吗?会想到自己曾亵渎生命玩弄人性吗?会想到自己曾是一只不通人情又恶质的凶兽吗?
……她不敢细想,也不曾将这些疑问抛向弥拉德。她就是这么卑劣又胆怯,贪图一时之快又不敢面对现实。
现如今新生的魔女与巴风特们皆钦佩地称她为丰饶之巴风特,不仅仅是因为她力排众议,向巴风特长老会议推举了农业萨巴斯的姑娘们,让那些痴迷稼穑,身材有些违背萨巴斯宗旨的纯朴姑娘得以正式成立自己的萨巴斯分部。也是因为她曾走遍大陆每个贫瘠的角落,教农人改良土壤,也曾连续四十昼夜不眠不休,调配出适合特殊地区的肥料。
“让荒馑绝灭于世,令饥饿远离人间。”
追随她的魔物们如此歌颂。但只有俄波拉自己知道,她配不上这样的赞誉。
每一次播种都是在填补过去的杀戮,每一次丰收都是在掩埋昔日的罪孽。
而那些逝去之人经受的痛苦并不会因为她的赎罪而消散,从始至终她只不过是在自我满足。
俄波拉畏惧入梦。
在密室沙发上,在魔女们雀鸣般的低语中,在药香与坩埚热气的包围下——
俄波拉又坠入了梦境。
朦胧中浮现出绚烂的金色,温暖得令人心颤。梦中的她,犹豫片刻,朝着那抹金色伸出了手爪。
是弥拉德阳光下闪耀的发丝?
是琪丝菲尔活力四射的马尾?
她分不清。
——难道说,我是你们俩的私生女?大叔有金色的头发,俄波拉小姐你有金色的眼睛,组合起来……
梦境与现实的夹缝间,那孩子俏皮的话语突然刺破迷雾。私生女…真是天马行空的想象。这份胡思乱想的可爱,确实很有琪丝菲尔的风格。
但这句话像钥匙般,打开了她心中的疑惑之匣。
那处遍布迷障的深林中,她本来不需要亲自出面,引导那迷失的女孩走出山林。
身为巴风特,俄波拉对于魔法的掌控可谓臻至化境。更何况为迷失的女孩指引道路这种简单的事…她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做到不暴露行迹,让琪丝菲尔走出森林。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打破数百年来恪守的准则,在枯叶簌簌作响中,任由蹄足踏破林间的寂静,出现在那个抱着膝盖啜泣的小女孩面前?
是因为那双被泪水浸透的金色眼眸太过惹人怜惜?还是因为……
成束的阳光穿过枝桠,落在那女孩的金发上时,太过耀眼,太过熟悉,像极了记忆中,另一个人的模样?
这个后知后觉的猜测让她浑身冰凉。
当然,猜测归根结底,也只是猜测。
救助琪丝菲尔之时,她想必未曾思虑如此复杂,可能只是单纯的因为那头金发勾起了她的怀旧之心,而非是自己真的将琪丝菲尔当做了某种替代品与情感寄托……
但…那是种鲜明的可能性。即便这可能性几近于无,也不能让她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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