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2/2)
“没想到知青能做出这手艺。”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有人甚至把碗端到食堂口,冲外头喊:“来晚了就没了,今天的饭香得很!”
宋斯年靠在灶台边,看着她满头是汗的样子,喉结滚了滚,低声道:“我就说,你行。”
阮时苒没回头,只是抿了抿嘴角。
程薇原本想着看笑话,此刻却被夸赞声淹没,脸色难看得要命。她死死攥着手里的抹布,指节发白。
等到最后一锅菜端上桌,阮时苒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手心全是汗。老厨娘这时被人扶回来,见这一桌子菜,愣了好半晌,才咂舌道:“行啊,小丫头,没让我丢脸。”
工人们哄笑:“哪止没丢脸,比你做的还好!”
老厨娘没生气,反倒笑骂:“好好好,那以后让她多干点,我可乐得清闲。”
笑声里,阮时苒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心口一阵酸胀。她知道,这一仗,她彻底在厂里站稳了脚。
宋斯年走到她身边,把一只粗瓷碗递过来:“喝口汤。”
她接过,低声道:“谢谢。”
汤滚烫,入口却暖得很。
午后的厂房里还轰鸣着机器声,食堂却已经炸开了锅。中午那顿饭太出乎意料,工人们边吃边夸,声音一浪接一浪。
“今天的白菜丝真脆,跟往常不一样。”
“汤里有骨头味儿,怪鲜的。”
“饭都比平时香,估计是新来的知青做的吧?”
这种议论没停过,越传越广。下午休息的时候,连厂长都听见了,特意走来食堂看了看。
阮时苒正在收拾碗筷,衣袖卷到肘弯,手上还有没洗净的水渍。她正埋头把一摞摞碗整齐码好,忽然听见门口一阵动静,抬头就看见厂长带着几名干部走进来。
“这就是新来的知青?”厂长年纪五十上下,眉眼不怒自威,走路带风。
老厨娘赶紧迎上去,笑呵呵地说:“是她顶的班,要不是她,今天这顿饭早就砸锅了。”
厂长眼神扫过阮时苒,落在那一双因碱水泡得有些红肿的手上,语气缓了几分:“你叫什么名字?”
“阮时苒。”她站直身体,回答得干净利落。
厂长点点头,声音压得稳重:“好样的。知青能沉得下心干活,不光是锻炼自己,也是给厂子添力气。今天表现好,记一功。”
干部拿着本子当场记下,抬头又问:“接下来要不要调整岗位?”
厂长摆手:“不必。食堂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方,能把细碎的事做得有声有色,比抡大锤更难。让她继续干,日后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安排。”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人群里,工人们眼神各异。有人笑着说:“以后能吃上好饭了。”有人小声嘀咕:“果然是个能干的姑娘。”
阮时苒心口发热,却压住情绪,只是轻声应了一句:“谢谢厂长。”
厂长走后,议论声更大。
“人家姑娘手都泡烂了,还没喊一句苦。”
“厂长当着大家的面夸她,这以后谁敢小瞧。”
宋斯年在一旁听着,嘴角勾起一丝笑,忍不住冲她挤了挤眼。
阮时苒心里却暗暗提醒自己,表扬是一回事,真正站住脚还是得靠往后的日子。她知道,厂里远比大队更复杂。
程薇站在人群角落,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厂长居然当众夸她?她咬着牙,眼泪险些涌出来。明明她才是该得到认可的人,凭什么所有光都落在阮时苒身上!
等人散去,程薇拦住顾孟舟,声音发抖:“你也看见了,她现在风头压到你头上了。你能忍得下去?”
顾孟舟沉着脸没说话。厂长的那番话,就像一记巴掌抽在他脸上。他明明才是顾家的独子,才是最有前途的知青,如今却落在一个女人之后。
程薇见他不答,急切追问:“要不……我们想个办法?她不是一直靠那些小聪明讨好别人吗?只要抓住一个错处,她就完了。”
顾孟舟冷冷瞥她一眼,声音低沉:“别轻举妄动。”
“可你——”
“我自有分寸。”
程薇被噎得脸色发白,胸口起伏,心里的恨意却更重。
那一晚,知青宿舍的气氛完全不一样。别人对阮时苒多了三分热络,主动跟她说话。有人问她怎么切菜快,有人夸她有眼力见。
阮时苒只是笑着回应,没有过多表态。她心里明白,这些所谓的靠近,更多是趋炎附势。可她不能拒绝,因为在厂里,关系就是生存的一部分。
宋斯年回来得晚,满身灰,却径直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一只破布包递给她:“给你。”
她一愣,打开一看,是几颗鸡蛋,还有一小包盐。
“哪来的?”她抬头。
“帮老工人扛了一下午活,他分我一点。”宋斯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留着没用,你做饭正好能用。”
阮时苒心里一暖,抬头看他一眼,却只轻声道:“别老想着把东西往我这送,你自己也要吃。”
宋斯年耸耸肩:“我不挑食,有口气就行。”
程薇在一边听得牙都痒,脸色冷得吓人。
夜色沉下来,厂区的灯还没灭。阮时苒躺在床上,脑子却停不下来。
厂长的那番表扬,是一把双刃剑。能给她加分,也会让更多人盯上她。
第二天一大早,食堂的活还没正式开动,阮时苒刚推开门,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案板上堆着一堆没洗的碗筷,锅灶里还留着昨晚没倒干净的汤渣,空气里混着股酸臭味。
老厨娘没在,显然是有人故意丢下的烂摊子。几个女知青站在一边窃笑,其中一个压低声音:“昨天让她风光了,今天看她怎么收场。”
程薇更是双手抱胸,冷眼看着:“不是本事大吗?有能耐就收拾干净。”
阮时苒心里一沉,但脸上不显,走过去把袖子挽高:“行,那我收拾。”
她先把锅里的残汤倒掉,顺手撇去浮油,再把灶膛里的灰清干净。
看似笨功夫,其实她手法极快,几下就理得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