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汴河魇5(2/2)
她蘸了些许淡墨,从画纸左上角开始,细细勾勒起来。云层、庭院、树木、芭蕉,还有舞鞭的张悬黎,在她笔下一一显现。
“圆舒。”
闻言,苏赢月猛然抬头,见是外祖父,连忙放下画笔,“外祖父,你何时进来的?”
毕士安垂眸看着她案上之画,声音和蔼中带着一丝凝重,“你画的、非是寻常烟雨之气啊。”
“外祖父慧眼。”苏赢月挽住他的手臂,“我方观东南方向,云色有异,浑浊不堪,似有倾覆之象,外祖父可有瞧见。”
毕士安点点头,看着画中那团浊黄,脸色凝重,缓缓道:“此非烟雨,乃泽气也。”
他稍顿一下,又道:“《淮南子》有云,‘水积则生相食之鱼,土积则生自冗之兽’,此乃地气上涌,水失其性之兆。雨再不止,恐生民患。汴河,危矣。”
闻言,苏赢月心下一沉,她回望画作,那团浊黄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朝她扑来。
好似为了印证毕士安的担忧,午后的雨势骤然加剧。
就在声势浩大的雨声中,一种更低沉、更磅礴,如同大地深处发出的闷响,隐隐从东南方向传来。
苏赢月翻书的手猛地一顿。
张悬黎也瞬间停止抱怨。
“玉娘,”苏赢月看向她,声音平稳中带着一丝紧绷,“你听见了吗?”
张悬黎点点头。“听着好像非雷非雨。”
苏赢月神色一凝,“莫非是汴河决堤了?”
闻言,张悬黎豁然起身,神色严肃,“月姐姐稍待,我去高处瞧瞧。”
话音刚落,她已几步蹿出书斋,来到庭院,甩出手中星落鞭,借力跃上了宅中最高的一处阁楼屋顶。
她立于飞檐之上,全然不顾倾盆大雨瞬间打湿衣襟,抬手搭在额头,极目远眺,目光缓缓移动,最终定在了一处。
片刻后,张悬黎飞身而下,落地时溅起一片水花。
她冲回书斋,衣裙紧贴身体,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她也顾不上,急声道:“月姐姐,不好了。朱雀门方向白茫茫一片,尽是水光。”
“街巷如同河道,如黑点般的人影正拼命往内城奔逃。”
“朱雀门?”苏赢月喃喃道:“那定是汴河决堤了。”
她话刚落,就听见忠叔的声音响起,“老太公,娘子,姑爷,不好了。”
他声音又急又慌,“外面都传遍了,说汴河、汴河决堤了,朱雀门外已成汪洋。咱景龙门这边逃过来好多人。”
苏赢月连忙疾步走出去,刚出房门没多远,就看见沈镜夷大步流星走过来。
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身着油衣,手拿斗笠,官袍下摆溅满了泥点,神色虽依旧沉稳,但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
苏赢月立刻走到他面前,急切问道:“汴河当真决堤了?”
沈镜夷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沉重,他没有说话,只是下颌线绷紧,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这时,毕士安在忠叔的搀扶下也疾步走了过来,他一把抓住沈镜夷的手臂,声音急迫地追问。
“鉴清,眼下外间情形如何?水势可控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