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地之卷(2/2)
等候令人不耐,围观的人走了,地面只剩妖娆的灰尘。
只有几颗星子趴在天沿苦等,飞泉来的时候,讨论如何下降,如何上升?
来世地之二在急行雨
待寻的人都消失了吗?这雨翻箱倒箧着。
逼得山叶抖颤双手,以示清白。
鹰,不割下雨的湖泊;
月,不落涨水的川河,待寻的人一向不出门。
垂钓的人等鱼上钩。远处有鹰,悄悄割湖。
不死心的雨点站在叶尖,还在投泪问卜。
来世地之三在云的眼尖
所有的时钟被软化了之后,云的顾盼流眄最适合计时。
那时,没什么好争辩的了。日升则醒月出则眠,有云的时候即可恋爱或不恋爱,冬短夏长而已。
但在永昼与永夜的极地传来战争,人们抱怨长昼之恋与长夜不能恋,结论不外乎,永昼变成永夜,永夜变成永昼。
来世地之四在桂花蒸的黄昏
不小心将秋野走成荷叶边,黄昏来了,人变成桂花蒸的荷叶莲子。
莲子熟了,没人食之。这人把秋野走成冬凋荷。
来世地之五在寐时犹醒
肢体逐渐在竹簟上化解了,这时候听得到窗外,叶子与叶子厮磨,鸟喙啄米,及断断续续的一曲笙歌。
这时候想远行,却因带不走身体而惊怖,挣着醒来,仿佛看见一座秋山的叶子皆落在**。
来世地之六在迷途
如果天空皆涨潮,鱼会不会只迷恋一种水?
如果大地是飘浮的云块,鸟会不会只飞一种天空?
如果浪涛所堆垛的是穴居,人会不会只择一种屋?
如果不会,迷路的故事就不值得记载了。
来世地之七在过眼即忘的人生
人生值得记忆,因为每一截情事都偶一不再。
人生值得遗忘,因为每一瓢水都不是目测中的水。
人恒常在记忆与遗忘之间,踮着脚尖走路。
路是更长还是更短?
异地之一在单点
说要息交绝游,怎又与鹦鹉饶舌,支耳听山谷回音?
说要掩身荒烟,怎又勤扫花径,编修蓬门?
春雷方殷,檐前的鹦鹉乱嚷嚷:有人。有人。
异地之二在平面
一群人聚在一起,话题呈辐射线。
一个人推椅而出。两个人推椅而出。
等到第三个人推椅而出,门外形成另一方平面。
话题呈辐射线。
异地之三在线段
被截断的一条线,恐怕是最叫人难以臣服的了。
于是,这条线段开始流浪,披星戴月,
终于找到另一条线段。
福德正神或月下老人巧手一系,
线段还是线段。
异地之四在三角
不知怎地就变成垂直三角形,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等边。
好事的人拿秤锤来称,据说双方痛苦的两倍和,才等于第三者痛苦的两倍。
这生意亏本甚大,有人劝第三者早早抽身的好。现在,只剩下九十度角,及两条无话可说的线。
异地之五在圆周
师父对徒弟说:“我呢半朽了,有一样宝物,师父无法给,你自去找;找着呢回来说一声,找不着呢回来说一声。”
徒弟想,日头呢算不得宝物,天天有;池塘的荷花朵朵呢,也算不得,年年有。
许多年后,一皓首老人回来找师父,却在青塚墓头,看见师父的名讳。
老人树了个木牌子,不多时也埋了。
有一天,一名童子路过此地,见木牌上写道“此处有宝”,急猴猴地搜了山,除两堆墓馒头,啥也没。
童子火了,拆下木牌烤了个番薯,打了个嗝,扇一扇嘴,走了。
异地之六在射线
有这么个闲人,逞一口气要打一支独一无二不落地的箭,令天下英雄眼红。
箭打造了,围观的人问了:“你这箭落不落地鬼晓得?”
铸箭的人想想也对:“这么着,我伏在箭上,你们当中有大气力的替我拉弓!看我回不回。”
英雄们的日子过得挺顺的,喝酒啖肉,打点山鸡野猪,大家都相信那是不落地的箭。
异地之七在抛物线
混沌初开,人都挤在天上,主宰的神想了个诡计:“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往下头溜溜,住不惯再回来。”
人到了地面,发觉锄地耕种、娶妻生子挺累的,跟神打商量。神怒了:“谁教你吃得肥嘟嘟的?我两条膀子能使几斤气力?咽了气自个儿跳上来!”
好不容易咽了气儿,眼看天庭就到了,只差一根眉毛长,人却扑嗞扑嗞往下坠,眼前一黑,不记事了。
直到听得产婆喊话:嗬!嗬!是个带家伙的犊!
才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