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2/2)
“你忘不了的,是她因为休没本事管好锯木厂,降了他的职!”玫兰妮插嘴道,握起两只小拳头,叉在腰间。
“玫兰!”其他人顿时嚷了起来。
埃尔辛太太头一扬,就朝门口走去。刚抓到前门门把手,她又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玫兰,”她口气缓和了些,“亲爱的,你这么说我真伤心。我是你妈妈最好的朋友,我还帮着米德医生为你妈妈接生,像爱亲生女儿一样爱你。如果真是什么要紧事,被你这么说一通倒也不难接受。但为了斯嘉丽·奥哈拉那种女人……只怕她很快就会像对付我们一样,狠狠伤害你——”
听到埃尔辛太太的前几句话,玫兰妮眼泪都涌了出来。但听到最后,她却沉下了脸。
“我就明说了吧,”玫兰妮道,“不去拜访斯嘉丽的,今后也别再登我家的门。”
屋里顿时一片哗然,太太们都乱哄哄地站了起来。埃尔辛太太的针线盒掉在地上,她又走回屋里,头上的假刘海儿都晃歪了。
“我不接受!”她嚷道,“我不接受!玫兰,你昏头了吧。我不怪你,我们还是朋友,不能因为这件事翻脸啊。”
说完,她就哭了。不知怎的,玫兰妮也抱着她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自己的话句句当真。另外几位太太也哭了。梅里韦瑟太太抱住埃尔辛太太和玫兰妮,用手帕捂着脸号啕大哭。目睹事情经过、一直目瞪口呆的佩蒂姑妈突然瘫倒在地。这是她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真正晕厥。众人乱作一团,有的在哭,有的在互相亲吻,有的到处找嗅盐瓶和白兰地。只有一个人始终面色平静,没有流半滴眼泪。谁都没有注意到,英迪亚·威尔克斯已经悄然离去。
几小时后,梅里韦瑟爷爷在时代女郎沙龙碰到亨利·汉密尔顿伯父,于是把上午从梅里韦瑟太太那儿听到的事告诉了他。老头儿讲得津津有味,很开心终于有人敢跟他那厉害的儿媳摊牌。他自己当然没这个胆量。
“那帮蠢货最后到底打算怎么办?”亨利伯父恼火地问。
“我也不太清楚。”梅里韦瑟爷爷说,“但依我看,这次玫兰似乎占了上风。他们肯定会登门,至少去一次。亨利,大伙儿还挺重视你那侄女的。”
“玫兰是傻瓜,太太们说得对。斯嘉丽就是个狡猾的婊子,真不明白查理当初干吗娶她。”亨利伯父失望地道,“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玫兰说得也对。巴特勒船长救过的那些先生,的确应该出于礼貌登门拜访。我倒不是太讨厌巴特勒。那晚他想方设法救了大家,说明他也是个好人。斯嘉丽才像是粘在我衣摆上的苍耳。这女人聪明反被聪明误。算啦,反正我要去拜访他们。管她是不是支持联邦重建计划的南方佬,她毕竟是我侄媳妇。我打算今天下午就去。”
“亨利,我跟你一起去。多莉要是听说我去了,非火冒三丈不可。等等,我再喝一杯。”
“别喝了,我们去喝巴特勒船长的酒。我得夸一句,他那儿向来都有好酒。”
瑞德说保守派永不屈服,还真没说错。他知道仅仅几人登门拜访没多大意义,他也知道那些人为何会来。参加了三K党那次倒霉突袭的人家最先来,但之后显然就不常来了。而且,他们也没有邀请巴特勒夫妇去自己家中做客。
瑞德说,要不是怕玫兰妮发火,那些人根本不会来。斯嘉丽虽然不知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却不屑理会这种不值一提的琐事。玫兰妮怎么可能影响得了埃尔辛太太和梅里韦瑟太太那样的人?她们不再登门,斯嘉丽也毫不在意。因为他们的套房总是挤满另一类客人,所以斯嘉丽其实根本没注意之前那些人不来了。亚特兰大本地人管那些人叫“新来的”。其实,他们还有更不礼貌的称呼呢。
很多“新来的”都住在国立酒店。跟瑞德和斯嘉丽一样,他们也在等自家房子完工。这些人跟瑞德在新奥尔良的朋友很像——快活、富裕、衣着高雅、出手大方,对家世讳莫如深。他们都是共和党人,“来亚特兰大与联邦政府做生意”。至于做的什么生意,斯嘉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瑞德其实就能告诉她实情——那些人干的勾当,跟红头美洲鹫对垂死动物们干的事一样。他们老远闻到死亡的气息,便准确无误地扑过来,准备饱餐一顿。由本州公民管理的佐治亚政府已经名存实亡,全州陷入无能为力的境地,冒险家们自然蜂拥而至。
瑞德那些南方佬和投机家朋友的家眷成群结队地登门拜访,找斯嘉丽买过木料盖房子的“新来的”也纷纷上门。瑞德说既然跟人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她理应接待他们。斯嘉丽接待了这些客人之后,就发现跟他们在一起很愉快。这些人衣着光鲜,从不聊战争或苦日子,只谈时尚、丑闻和惠斯特牌(1)。斯嘉丽之前从没打过惠斯特牌,这会儿很开心地玩起来,很快成了高手。
只要斯嘉丽待在酒店,她的套房里就总有一群惠斯特牌牌友。但这些天她忙着盖新房,并不常在酒店招待客人。最近她也不在乎来客是多是少,只想把自己的社交生活推迟到新家落成的那天。届时,等她成为亚特兰大最大宅邸的女主人,再来举办全城最盛大的宴会。
在那些漫长而温暖的日子里,斯嘉丽看着红石墙、灰木瓦的房子拔地而起,比桃树街上其他任何房子都高。她把店铺和锯木厂都忘了,成日待在空地上,一会儿跟木匠争论,一会儿同砖瓦匠吵嘴,一会儿又去催促承包商。看着一面面墙飞快地立起来,斯嘉丽得意地想:等到完工,这就是全城最大、最漂亮的房子,甚至比附近布洛克州长刚刚买下用来做官邸的詹姆斯府更宏伟。
州长官邸的栏杆和屋檐也大胆地用了锯齿形图案,但斯嘉丽家精巧繁复的涡卷装饰让其相形见绌。州长官邸有间舞厅,但跟斯嘉丽家占据三楼整层楼面的巨大舞厅相比,那儿简直就跟台球桌一样小。其实,无论从哪方面看,斯嘉丽的新家都胜过州长官邸,或城里任何一座房屋。穹顶、角楼、尖塔、阳台、避雷针都比别家多,彩色玻璃窗更是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