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2)
“就是啊,妈的,你去呀。”奥古斯塔斯说,“生命短促,为什么非要死守在这儿?”
“是呀,你不也死守在这儿嘛。”盘子气冲冲地说,他想暗示奥古斯塔斯立即离开这里。
“盘子,你是不是肚子疼?”奥古斯塔斯说,“打会儿牌就好了。”
“没那回事。”盘子说着,大胆而焦虑地朝罗丽娜瞥了一眼。
可是看她如同看一座山。山不会动,你若有意,可以朝它走过去,但它不会对你表示欢迎。
夏威尔站在门口凝视着黑暗。抹布滴下的水弄湿了他的裤腿,他都一无所知。
“镇上也没有人死,真可惜。”奥古斯塔斯说道,“这一屋子人正好组织一次顶呱呱的追悼会。怎么样,万茨?咱们打牌吧。”
夏威尔默然同意了——这总比什么都不干强。另外,他是个“牌油子”,是附近一带能和奥古斯塔斯较量的为数不多的牌手之一。罗丽娜也会玩牌——汀克斯利教过她一点儿打牌的技巧。干豆酒吧里牛仔多的时候,不许她坐下来玩牌,可是只要有奥古斯塔斯在场,她就可以玩。
打起牌来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特别是在她赢钱的时候。奥古斯塔斯总想方设法帮她赢一点儿,只是为了看她赢牌时的样子——她的天真会短暂地回到她身上;她不说话,但不时会发出开心的笑声;她忧郁的眼睛也变得明亮了。偶尔赢得多了,她还会给奥古斯塔斯一拳头。这一切都使他感到愉快——他喜欢让这姑娘快活起来。
他们一直玩到偷马贼月亮转到了镇子另一边。罗丽娜容光焕发,盘子波吉特更爱她了。他被她折磨得十分痛苦,以至对夏威尔赢去他下个月的一半工资也不在乎。眼见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他便走出酒吧,走到月光下去解马缰绳。这时,痛苦越发加剧了。
奥古斯塔斯和他一起出来,大嘴唇从后门溜出去找他的帽子。他俩站在那里,这时罗丽娜屋里亮起了灯光。盘子抬头朝灯光望去,却只看见了罗丽娜映在窗户上的影子。
“喂,盘子,你真的要离开我们了?”奥古斯塔斯说,“哪一家这么走运,能雇你去走一趟?”
对罗丽娜急促的一瞥使他心乱如麻,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思考奥古斯塔斯的问题。
“跟着UU公司的牛群走。”他说着,眼睛仍然盯着窗户。
盘子情绪低落的原因没能瞒过奥古斯塔斯。
“嘿,那不是上海皮尔斯一伙吗?”他说。
“不错。”盘子说着,抬脚去够马镫。
“等一下,盘子。”奥古斯塔斯说。他从兜里摸出两块钱,给了这个吃惊的孩子。
“你要是跟着老上海去北边,咱们这辈子可能就再也见不着面了。”奥古斯塔斯故意用一种伤感的口吻说,“至少你的耳朵会聋——那老家伙的声音都能把石头震聋。”
盘子不得不笑了笑。奥古斯塔斯好像还不知道,在得克萨斯一带,人们争论最多的问题之一就是究竟是他的嗓门儿大还是上海皮尔斯嗓门儿大。人们普遍的看法是,说到把别人的耳朵震聋,他们两个无人匹敌。
“你干吗要给我钱?”盘子问道。他从来就没猜透过奥古斯塔斯的心思。
“你刚才跟我借钱来着,不是吗?”奥古斯塔斯说,“倘若在打牌以前给了你,等于给了万茨,可他并不缺我这两块钱花。”
盘子没说话。他捉摸不透奥古斯塔斯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我不愿意让别人以为我连这么点儿钱都不肯借给朋友,”奥古斯塔斯说,“特别是一个就要跟着上海皮尔斯出发的朋友。”
“噢,皮尔斯先生不和我们一同去,”盘子说,“他到新奥尔良去坐火车。”
奥古斯塔斯没说什么。盘子马上决定接受这两块钱,不管是不是因为提到了皮尔斯的公司奥古斯塔斯才给他这两块钱的。
“好吧,多谢。”盘子说,“秋天见,如果不可能再早点儿。”
“你今天晚上不必赶路了,”奥古斯塔斯说,“愿意的话,带上你的毯子到我的门廊来睡一宿吧。”
“好吧。”盘子说。他不好意思地重新把马拴好,朝干豆酒吧走去,想赶在罗丽娜关灯之前上楼。
“我忘了点儿东西。”他在酒吧门口结结巴巴地说。
“那我就不等你了,盘子。”奥古斯塔斯说,“你要是愿意留下来,我们欢迎你一起吃早饭。”
奥古斯塔斯骑马往回走时,听见那小伙子跑上酒吧后楼梯的声音。盘子是个好小伙子,和纽特一样单纯,但干活儿的经验更多些。趁着人生的折磨还没有将他俘虏,最好成全他去享受一下生活的欢乐。
他站在昏暗的街上,看见远处罗丽娜房间透出黄光的窗户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在他看来,她好像不那么讨厌盘子,何况打牌时她的情绪又好起来了。恐怕罗丽娜自己也会感到吃惊,并且很可能喜欢上这个小伙子。他偶尔也听到过妓女从良并且过得很好之类的事情,罗丽娜要有此心的话,盘子波吉特不能说不是个过日子的好男人。
潘弗利家门口的灯灭了,连犰狳的影子也见不着了。那两头猪四平八稳地躺在门廊上,一声接一声地打着呼噜。奥古斯塔斯本想把它们踢开,替那个他心中多少有点儿盼望的客人腾地方,但看到猪睡得那么香甜,就改变了主意,朝后门走去。如果长着野狗色胡子的盘子波吉特觉得把铺盖卷儿放在猪旁边太不像话,那他自己会撵它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