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太祖旧制惊朝野,小官魂破待朝曦(2/2)
“御门听审的时候,陛下要是问起,也好有个说法,就说‘主动退赃,戴罪立功’。”
他们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几个刚从地方调进京的兵部主事,不知道御门听审的厉害,还在走廊里嘻嘻哈哈地讨论新茶,手里拿着刚买的龙井,笑得没心没肺。
“你们听说了吗?陛下要在午门审案子,咱们正好去开开眼界,看看御门听审是什么排场!”
“是啊,我在地方待了十年,连总督都没见过几次,这次能亲眼见陛下审案,回去能跟乡亲们吹一辈子!说不定还能写首《午门听审赋》,传出去也能博个‘才名’!”
武选司的老郎中们听了,连连摇头,却没人敢提醒——他们知道,等明天到了午门,看到满地的缇骑、亮闪闪的绣春刀,还有可能溅到身上的血,这些人就笑不出来了。
午门的石狮子,可不是看风景的,是吃人的。
相比之下,京营的气氛要平静得多,甚至透着一股肃杀的威严。
演武场上,王守仁穿着银色的盔甲,正在给五百精兵分配任务,每个人的甲胄都擦得锃亮,能映出人影,手里的长枪在晨光中闪着寒光,枪尖映着刚泛起鱼肚白的天,蓝得发冷。
“第一队,守住午门东侧,防止有人从东华门逃跑;第二队,守住西侧,盯着西华门;第三队,跟着我,守在陛下的仪仗旁边,寸步不离!”
王守仁的声音清晰有力,像敲钟,每个字都砸在士兵的心上,“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护卫,不是审案,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许擅自行动,不许交头接耳,不许露出惧色!”
“除非有人敢冲击陛下的仪仗,或者煽动官员闹事,否则不准拔刀——刀出鞘,就得见血,明白吗?”
“明白!”
士兵们齐声应道,声音震得营地里的旗帜都在摇晃,旗杆“嗡嗡”响,像龙吟,他们的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没有半点犹豫——经过半个多月的操练,他们早就不是当初的“兵油子”,而是朱厚照手里最锋利的刀。
一个队长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参军,明天真的会动手吗?那些文官虽然可恨,可毕竟是朝廷命官,有的还是三朝元老,真要廷杖,怕是会引起朝野震动,万一……万一他们的门生故吏闹事怎么办?”
王守仁看了他一眼,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动摇,他拍了拍队长的肩膀,语气沉稳:“陛下让我们护卫,我们就做好护卫的事,守好自己的位置,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
“至于其他的,自有陛下裁决——陛下要打谁的板子,咱们就按住谁;陛下要抓谁,咱们就绑谁;陛下要杀谁,咱们就看着,别让他跑了。”
他心里清楚,明天的午门,绝不会平静,刘健、谢迁他们肯定会反扑,会喊冤,会煽动百官起哄,甚至可能有人想“死谏”博名声,但陛下早就等着他们跳出来了——跳得越高,摔得越狠,正好借这个机会,把文官集团里的蛀虫全清干净。
夜幕降临时,京城的各个角落里,官员们的府邸都亮着灯,烛火摇曳,像鬼火一样,映着一张张焦虑的脸。
有人在连夜写辩词,笔尖“沙沙”写着,眼泪却“吧嗒”掉在纸上,把“臣无罪”三个字晕得模糊;有人在跟家人告别,抱着年幼的孩子哭,把银票、田契往妻妾怀里塞,让她们“万一出事,就带着孩子回乡下避祸”;有人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只是个小官,不会被注意到,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枕头都被汗浸湿了,一闭眼就是午门的石狮子和锦衣卫的绣春刀。
只有那些经历过成化朝、见过洪武爷旧制的老臣,才明白御门听审意味着什么。
他们守在祖宗的牌位前,烧着纸钱,烟雾缭绕,嘴里念叨着“太祖爷保佑,别让子孙卷进这祸事里”,却没人敢提太宗爷——毕竟,太宗爷的御门听审,实在太血腥,太吓人,提都不敢提。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启明星刚挂在天边,午门外就已经站满了人,黑压压一片,像一片枯树林,没有半点生气。
五品以上的官员按品级排好队,一品官站在最前面,挨着午门的台阶,二品、三品依次往后排,一个个低着头,背都驼着,大气都不敢喘,连鞋子蹭到青石板都觉得“动静太大,会被陛下注意到”。
他们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锦衣卫缇骑,足有两百人,手里的绣春刀在晨光中闪着冷光,刀鞘上的铜环“哗啦”响,每响一声,前面的官员就抖一下,像被风吹动的枯叶。
缇骑的后面,是王守仁带领的五百京营精兵,盔甲整齐,长枪林立,像一堵移动的铁墙,把官员们围在中间,插翅难飞。
远处,传来一阵銮铃声,“叮铃叮铃”,越来越近,像催命的符,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朱厚照的仪仗,缓缓向午门走来,明黄的龙旗在风里飘,把半边天都染亮了,十二对宫灯在前引路,照得青石板上的血痕都清晰可见——那是洪武、永乐朝留下的旧痕,今天,又要添新的了。
官员们的心跳瞬间加速,“咚咚”撞着胸口,像要跳出来,不少人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膝盖都快碰到地砖了,只能用手撑着地面,才勉强稳住。
而在队伍的最后,几个年轻的小官还在偷偷议论,声音压得像蚊子哼:“你说,今天会不会真的杀人?我听说周伦把刘首辅都供出来了……”
“不好说……但看这阵仗,至少得打几个板子吧?说不定还会贬官流放,毕竟是御门听审,不能太轻了……”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朱厚照的銮驾停在午门正中的台阶上,年轻的皇帝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从銮驾上走下来,龙袍的下摆扫过台阶,像一片云落下来,没有半点声音,却带着千钧之力。
他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官员,眼神冷得像冰,没有半分温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开始吧。”
朱厚照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连最后面的小官都听得清清楚楚,“先把周伦带上来。”
缇骑们立刻押着周伦,从官员队伍中间穿过,铁链“哗啦”拖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像在每个人的心上划刀子。
周伦的头发散乱,沾满了血污和灰尘,身上的官袍被撕得稀烂,露出的胳膊上全是刑伤,他看到这么多官员,突然疯了似的大喊,声音破了音,像杀猪一样:“刘健是主谋!是他让我联络边将的!说陛下年纪小,镇不住场子,让我借叩阙逼宫,帮他巩固首辅的位置!”
“谢迁也知道!他还收了我五千两银子,说要给我在陛奸臣!”
刘健和谢迁的脸瞬间惨白,像被泼了一盆石灰,浑身抖得像筛糠,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额头都磕出了血,连头都不敢抬,只能死死攥着袖子,指甲掐进肉里,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疼——他们知道,周伦这一喊,他们彻底完了。
其他官员也吓得连连后退,生怕被周伦的唾沫星子溅到,更怕他下一个就喊出自己的名字,把自己拖下水,队伍里瞬间乱了起来,像被捅了的马蜂窝。
朱厚照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笑声不高,却带着说不出的冷,像寒冬的风刮过骨头——他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这些藏在官袍下的蛀虫,今天一个个都得扒出来,晒在太阳底下,让天下人看看他们的丑态。
而那些还在心存侥幸的小官们,很快就会明白,御门听审的可怕之处,不止是杀人,不止是廷杖,是把所有的体面、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贪腐和龌龊,都在太阳底下撕得粉碎,让他们在全天下人面前,丢尽脸面,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