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一知半解(2/2)
即便知道,许舟此刻也不想作诗。
他并非不能背诵一两首震古烁今的名篇来震慑全场,然后丢下一句“我的诗重若千钧,不玩这等琐碎游戏”——只要诗够好,他说的便是道理。
但这种毫无彩头、纯为面子的游戏,他实在提不起兴致。
许舟向江观澜再次拱手,语气诚恳却坚定:“多谢江大人体谅。只是晚辈既已选择行伍之路,每日闻鸡起舞,操练战阵弓马,所思所想皆为如何恪尽职守、护卫京畿,实在心无旁骛,于经义诗文一道,荒疏日久,不敢贻笑大方。”
他说这番话时,脸上毫无羞赧之色,目光坦然,似乎丝毫不觉得弃文从武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丢人之事。
那位怀抱琵琶、轻纱遮面的少女忽然再次抬头,目光透过薄纱,仔仔细细地将许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人一般。片刻后,她复又低下头去,纤指拨动,一曲慷慨激昂、金戈铁马之声骤然从她指尖迸发而出,正是《秦王破阵乐》!?琵琶声激烈,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刚才的对话。
众人见许舟心意已决,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也不知再该如何劝解。
江晚吟觉得百无聊赖,用团扇轻轻扇着风,嘀咕道:“真没劲,白白等了那么久,还不如再去广和楼看一遍新排的《燕台秋》。”
此时,那位虎丘诗社的文魁林慕白温声开口,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气氛:“林某听闻许公子弃文从武,乃是心怀驰骋沙场、开疆拓土之壮志。无论是锦绣文章,还是三尺青锋,皆是报效朝廷之途,本无高下之分。既然许公子志不在此,我等也不必强人所难……今日这诗,不作也罢。”
说话间,林慕白微笑着与许舟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态度谦和,彬彬有礼,恰到好处地给了许舟一个台阶下。
林知远却不依不饶,他轻笑一声,打断了林慕白试图缓和气氛的努力:“慕白兄,此言差矣。今日既是文会,连您这位虎丘诗社的文魁都大驾光临,若不切磋诗词,还有何意趣?既然许舟贤弟惜墨如金,不愿动笔,那不如由林某献丑一首,如何?”
却见他左手轻轻拢住右手的宽大袖袍,露出一截手腕,提笔蘸墨,在铺开的雪浪笺上挥毫写下:
“捷书夜奏紫宸欢,百颗颅悬戟槊寒。
却笑边村新战罢,孤烟墟落照凋残。”
此诗一出,满堂霎时静默无声,方才还有的低语瞬间消失,无人再敢轻易叫好。诗中所描绘的“百颗颅悬戟槊寒”、“孤烟墟落照凋残”,字字句句,皆暗指边军屠戮荒村百姓,以平民老者首级冒充战功的恶行,其锋直指不久前的高平之捷。
还没等许舟细细品味诗中毒刺,他身旁的江听潮已勃然变色,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怒喝道:“林知远!你他奶奶的放的什么屁!江乘,取我的剑来!”
坐于主位的江观澜面色一沉,愠怒道:“听潮!放肆!你要做什么?”
江听潮并指如剑,怒指林知远,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大哥!你还没听出来吗?这厮是在用歪诗暗讽我边军将士杀良冒功!‘百颗颅’、‘孤烟墟落’,其心可诛!”
林知远慢条斯理地搁下毛笔,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人不快的笑容,淡然道:“江兄何必动如此大的肝火?林某不过是以诗议论时事罢了。我且问你,尔等随太子殿下前往高平,本为稽查边军杀良冒功一案,最终可曾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