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遗忘(2/2)
而且,北狄败迹已显,国内天灾频仍,各部离心离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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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出了陆渊这等经天纬地的治世能臣,在朝堂上力挽狂澜,整饬吏治、革新弊政,又亲赴灾区疏浚河道、赈灾抚民,试图缝补王朝的千疮百孔,却也难敌国库空虚如洗、民生凋敝至极的滚滚洪流。
陆渊纵使惊才绝艳,能以一纸政令暂解地方燃眉,能凭三寸之舌稳住各部异动,也阻挡不了一个王朝气数将尽的颓势。
此番北狄在高丽即便设下天大的陷阱,最多也不过是吞没大玄一支偏师,于两国国运之争的大势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终究改变不了什么。
可这次,不同。
据他推测,此番若真要出兵,领兵之人,十有八九会是严遂。
是在霁岚山庄那一日,面对佛门众人刁难,主动将他护在身后的严遂;是在他遭小人闲言碎语中伤时,专程跑到人家府门口,不顾身份,指着门房破口大骂,为他讨还公道的严遂。
就在这时,许舟瞳孔微缩。
只见午门前肃立的黑龙卫忽然动了起来,如同暗潮涌动,迅速在门洞两侧列出森严仪仗。
紧接着,那沉重的朱红大门缓缓洞开,一众阁老、朝臣鱼贯而出,人人面色凝重,或沉思,或低语,在随从的簇拥下沉默地登上候驾的马车,相继驶入沉沉的夜色之中——散朝了。
随后,午门内又走出一众身着大红官袍的部堂高官。
而在这一片刺目的绯红之中,一道穿着寻常青布直缀的身影,显得格格不入,异常扎眼。
?正是严遂。
那些红袍大员们经过他身边时,纷纷停下脚步,向他拱手,面上堆着笑容,口中说着“恭喜严先生担此重任”、“预祝先生马到成功”之类的客套话。
?严遂也只是客气地一一回礼,脸上却不见半分被委以重任的喜色,眉宇间反而凝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
道贺的红袍们很快便前呼后拥地登车离去,门前转眼便冷清下来。
只剩下严遂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月光将他的影子在光洁如镜的青石板上拉得细长,更显茕茕子立。
他独自一人,默默向承天门走来。
乾元八年,严遂高中状元,那年他不过弱冠之年,名动京华。?
据说他那篇《平狄策》,笔力千钧,直指时弊,连先帝都曾击节赞叹,称其有“安邦定国之才”。?
那一日,他帽插宫花,骑着御赐的高头骏马,在万千士庶的欢呼声中游街夸官,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怀揣着一颗滚烫炽热的报国之心,以为凭手中笔墨、胸中韬略,足以澄清玉宇,造福黎民。
可现实呢?
等来的,是长达六年在詹事府司经局当洗马的日子,看似是皇子近臣,实则每日不过是整理皇子读过的旧籍、誊抄早已废置的经卷,连面见皇子的机会都寥寥无几;
偶尔被派去核对府中礼器的数目,指尖划过那些蒙尘的青铜鼎,倒比碰着治国策论的次数还多。
六年光阴,足以磨平多少棱角,浇灭多少热血?
他也只不过是从从七品的司经局洗马,熬成了正七品,官阶升了半级,手里的事依旧是些无关痛痒的琐碎,连草拟一份像样文书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