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黑水之源(2/2)
“加速!甩掉它!”沈昭厉喝,内力再无保留,全力催动身法!影卫们速度陡增,如同离弦之箭射向出口!
刺目的天光涌入眼帘,带着雨后山林特有的清新湿气。十一人如同鬼魅般冲出隐蔽的洞口,落在了一片被茂密藤蔓和参天古木遮蔽的隐蔽山谷中。身后,那粘稠蔓延、滋生骨刺的黑水在洞口的光暗交界处猛地停滞,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发出细微却充满不甘的嘶嘶声,缓缓缩回了浓稠的黑暗里。
沈昭没有片刻停留,甚至来不及喘息。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特制的、密封极严的细长铜管,将那个记载着微小孔洞的特制皮纸卷,小心地塞入其中。这是最关键的细节,必须单独密封,万无一失。然后,他将这细铜管和那个装有主拓片的稍粗铜管并在一起,外面再覆以数层油布,用坚韧的皮绳死死捆扎结实。
“赤羽!”沈昭低喝。
一名身形最为精悍、气息也最为轻灵敏捷的影卫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统领!”
“此物,重于泰山!”沈昭的声音低沉而凝重,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他将捆扎严实的两个铜管重重按在赤羽手中,“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呈送陛下!记住,是亲手!任何人不得经手,不得查看!包括沿途所有影卫秘哨,只提供掩护,不得接触密件!明白吗?”
“诺!赤羽以命担保,人在物在!”赤羽双手接过铜管,紧紧按在胸前,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丝毫犹豫。
“走!”沈昭挥手。
赤羽的身影如同融入风中的影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茂密的山林深处,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沈昭望着赤羽消失的方向,直到那点气息彻底融入山林。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剩下九名身上带着伤、气息有些紊乱却依旧挺直脊背的影卫。怀中的玉盒依旧冰冷,贴着皮肤,提醒着他任务的凶险与未尽。
“此地不宜久留,污秽之力已能外溢,必有邪物守护。”沈昭的声音恢复了冷硬的质地,“我们走另一条路,清除痕迹,沿途尽可能收集一切与‘玄渊’、‘血祭’、‘前朝余孽’相关的线索!特别是……留意任何关于‘孔洞’、‘穿刺’、‘抽取’的记载或器物描述!”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血槽底部那个微小孔洞的诡异,如同毒刺扎在他心头。
“诺!”九名影卫齐声低应,眼中燃烧着同样的火焰。
沈昭最后看了一眼那隐藏着污秽源头的幽深洞口,转身,带着九名忠诚的死士,如同利刃般无声地切入了莽莽山林,向着与帝都相反的方向,继续深入这谜团与危险交织的黑暗腹地。赤羽带着拓片与那个致命的疑问飞驰向帝都,而他,必须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为那即将掀开的、尘封着血与火的卷宗,找到更多拼图的碎片。
---
千里之外,帝都,皇宫。
御书房内死寂如墓,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腐朽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灯罩中的烛火依旧不安地跳跃着,将一切映照得鬼影幢幢。
萧承烨瘫倒在冰冷的黑曜石地砖上,华丽的龙袍被暗红的血渍浸透了大片,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此刻形销骨立的轮廓。福海跪在一旁,老泪纵横,用一方洁白的丝帕徒劳地擦拭着帝王唇边不断溢出的、带着诡异冰晶颗粒的暗红血沫。每一次擦拭,那丝帕便迅速被染红、冻结变硬。太医令带着两名院判跪在稍远处,面无人色,身体筛糠般抖动着,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耗尽手段,金针、秘药、甚至尝试以内力疏导,却如泥牛入海,那侵入帝王心脉的诅咒之力狂暴如狱,任何外力介入都如同火上浇油,只会引发更恐怖的反噬。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陛下生命的烛火在无法理解的剧痛与污秽中疯狂摇曳。
“陛……陛下……”福海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萧承烨的意识在粘稠的黑暗与尖锐的嗡鸣中沉浮。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被撕裂的神经,心脏像是被亿万根烧红的毒针反复穿刺,又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挤压。脑海中那方翻腾着污秽黑水的玉玺幻象虽然随着他心血的喷溅和玉玺的“饱食”而暂时平息了最狂暴的冲击,但并未消失。它如同沉入深海的毒瘤,在识海的底部缓缓旋转,散发出冰冷、滑腻的恶意,持续地侵蚀、污染着他的精神。玉玺本身散发的嗡鸣也并未停止,只是从尖啸变成了低沉、粘腻的持续蜂鸣,如同亿万只细小的毒虫在耳边永恒地啃噬,时刻提醒着他神魂已被玷污的现实。右手掌心的诅咒烙印依旧滚烫,如同一个永不熄灭的炭火核心,源源不断地向四肢百骸输送着灼痛和虚弱。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只能看到福海那张被泪水和恐惧扭曲的老脸在烛光下晃动。喉咙里堵满了血腥和冰冷的粘液,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在这时——
“呜——!”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哨音,穿透了御书房压抑的死寂,如同冰冷的针,刺入萧承烨混沌的意识。
守在殿门阴影中的影卫统领之一,影七,如同鬼魅般闪身而出。他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顶,捧着一个细长的、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铜管。铜管表面还带着夜露的湿气和山林间疾驰而来的风尘气息。
“陛下!影卫统领沈昭,八百里加急密报!由影卫赤羽拼死送达!”影七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瘫软在地的萧承烨,那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一丝微弱却极其锐利的光芒,如同被投入死灰的余烬,骤然在他眼底点燃!沈昭!黑水之源!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猛地攫住了他!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嗬嗬的嘶响,沾满血污和冰晶的左手,竟猛地抬起,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量,死死指向影七手中的铜管!动作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又是一股暗红的血沫不受控制地涌出嘴角,但他指向铜管的手指,却如同铁铸般,纹丝不动!
福海瞬间明白了帝王的意思,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过去,颤抖着双手从影七手中接过那沉重的铜管。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也顾不得仪态,踉跄着扑回萧承烨身边,小心翼翼地将铜管递到帝王那只微微颤抖、却依旧固执伸出的沾血左手上。
冰凉的铜管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萧承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死死攥住铜管,仿佛那是溺水者抓住的唯一浮木。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试图用沾血的指甲抠开密封的蜡封和皮绳,然而手指的颤抖和虚弱让他根本无法做到。
福海见状,立刻会意,小心地接过铜管:“老奴……老奴来!陛下您歇着!”他颤抖着,用一把贴身的小银刀,小心翼翼地撬开蜡封,解开坚韧的皮绳,剥开一层层油布,露出了里面并排放置的两个铜管——一个稍粗,一个极细。
萧承烨的目光如同钉子,死死钉在那个稍粗的铜管上,急促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催促的嗬嗬声。
福海不敢迟疑,立刻拧开稍粗铜管的密封盖,从里面小心地抽出一卷坚韧的皮纸拓片。他颤抖着,在帝王的示意下,将拓片在御案前冰冷的地砖上缓缓展开。
幽暗的烛光下,皮纸上拓印的图案清晰地显现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占据了大半篇幅的、狰狞到令人窒息的巨大图腾!蛇身骨甲,龙爪贲张,独角刺天,空洞的眼窝俯视一切……玄渊王族的印记!那扑面而来的邪恶与威严,即使隔着拓片,也让近在咫尺的福海浑身发冷,几乎握不住拓片。
紧接着,萧承烨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凝固在图腾下方!
锁链!冰冷、粗粝、带着倒刺的锁链!如同活着的毒蟒,死死缠绕、勒入一个纤细少女的脖颈、腰肢、四肢!那被强行扭曲的跪伏姿态,那深入骨髓的痛苦与绝望,那低垂头颅下散落的长发弧度……每一个线条,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萧承烨的心脏!并在瞬间与他脑海中那个被冰晶封印、苍白脆弱的身影——林晚夕——重叠在一起!
“呃……嗬……”萧承烨的喉咙里爆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呜咽,身体猛地向上弓起,仿佛被那拓片上的锁链隔空勒住了心脏!鲜血再次从嘴角涌出。是他!是他将晚夕拖入了这地狱般的漩涡!玄渊王族后裔……初代王女献祭……这缠绕在帝国龙脉和他血脉中的诅咒,其源头,竟是以同源血脉的牺牲为祭品?!这滔天的罪恶与污秽,最终却要由她来承受反噬的冰寒与死亡?!
无边的愤怒、蚀骨的自责、以及被命运玩弄的暴戾,如同岩浆般在他濒临崩溃的胸腔里疯狂冲撞!眼前阵阵发黑,拓片上那巨大的图腾和锁链缠绕的女子仿佛活了过来,带着无尽的嘲讽,向他压来!
福海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拓片差点掉落。
就在这意识即将再次被黑暗和剧痛吞没的临界点,萧承烨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了拓片边缘那片密密麻麻、扭曲盘绕、散发着无尽邪异气息的古老符文!
嗡——!
仿佛一道无形的闪电劈入识海!萧承烨濒临崩溃的意识被这符文狠狠刺激了一下!他猛地想起,怀中还揣着那片焦黑的纸屑——大祭司遗留的、记载着“龙血咒”最后线索的残片!
一股近乎回光返照般的力气猛地支撑住他!他沾满血污的右手,不顾掌心血咒烙印传来的尖锐灼痛,颤抖着、异常艰难地探入怀中,摸索着。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额角冷汗混合着血渍涔涔而下。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那个小小的、坚硬的玉盒。
他死死攥住玉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其掏出,塞给福海,染血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纸……对……符文……”
福海瞬间明白了!他手忙脚乱地打开玉盒,取出那片焦黑、边缘蜷曲、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纸屑。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纸屑凑近地上展开的拓片,靠近那片繁复的邪恶符文区域。
当焦黑纸屑上残留的那几道极其细微、断断续续的墨色刻痕,与拓片上某一个区域极度繁复、如同无数毒虫纠缠的核心符文,在幽暗的烛光下,几乎严丝合缝地对上的刹那——
萧承烨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
虽然只是残缺的一角,但那种同源而出的、充满了扭曲生命力和极致恶意的感觉,毫无二致!这祭坛血槽的符文,就是“龙血咒”更古老、更完整的源头!大祭司的残页,正是源自于此!诅咒的力量,正是通过这污秽的祭坛仪式,经由龙脉,污染玉玺,最终作用在他萧氏皇族的血脉之上!
“噗——!”急怒攻心,加上这残酷真相带来的巨大冲击,萧承烨再也支撑不住,一大口暗红的、夹杂着细小冰晶的鲜血狂喷而出!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和污秽的血光吞噬,紧握着沈昭密报铜管的左手无力地垂下,身体软倒下去。
“陛下——!!!”福海凄厉的哭嚎声和太医们绝望的惊呼瞬间充满了御书房。
就在这片混乱与绝望的顶点——
“报——!!!”
一个更加高亢、更加急促,带着风尘和十万火气意味的唱报声,如同穿云的利箭,猛地刺穿了御书房的混乱,直抵内殿!
一名身着紫色官袍、风尘仆仆的枢密院急脚递信使,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完全无视了御前失仪的规矩。他脸色煞白,嘴唇干裂,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捧着一个用火漆和枢密院特殊金属封条死死封住的、厚实的深褐色硬皮卷宗。卷宗边缘磨损严重,散发着浓重的尘埃和岁月的气息,封条上赫然印着“永锢”二字!
“启禀陛下!枢密院奉旨彻查!前朝大雍隆庆年间,南疆大祭司阖府一百三十七口灭门悬案……”信使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疲惫而嘶哑变调,带着一种见证禁忌般的恐惧,“……尘封甲子之密档……送达!”
那声嘶力竭的“送达”二字,如同丧钟的最后余音,重重地砸在死寂的御书房内。
福海抱着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帝王,看着地上那锁链缠绕的王女拓片,看着那染血的玉玺,再看向信使手中那散发着不祥尘埃的“永锢”密档,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风暴,才刚刚开始。那尘封的血痕,即将揭开更深、更黑暗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