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立马勒个(2/2)
“先生……我知道的……我命不久矣……”
她抬起泪眼朦胧(伪装的)的双眼,“感激”地望着他:“您只是……不想让我难以接受吧……我都明白的……谢谢您的善意……”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用被角轻轻擦拭那并不存在的眼泪,将一个“善解人意”却又“悲痛欲绝”的绝症患者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男人的脚步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
他背对着她,肩膀几不可察地垮下去一丝弧度。
他能感觉到,自己那为数不多的耐心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殆尽。
他真的服了。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难缠、如此执着、如此……戏精附体的人。
他在原地僵立了几秒,最终,像是认命了一般,带着一股浓重的无力感,重新转回身,一言不发地坐回到了原来的椅子上。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他看着她依旧在那里“低声啜泣”,表演着“生命的最后时光”,只觉得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
他试图在那片混乱的思绪中,找到一个能打破这僵局的、哪怕最微不足道的突破口。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尝试性的、近乎荒谬的妥协,试探着问道:
“……我给你开点感冒药吧?”
听到男人那近乎无奈的“感冒药”提议,蝴蝶忍心中暗笑,面上却更是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轻轻摇着头,气若游丝:
“先生……何必再安慰我呢……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她完美地避开了他的试探,继续在“绝症患者”的角色里沉浸。
男人看着她这油盐不进、铁了心要把戏演到底的架势,终于,那根名为“忍耐”的弦,似乎到了极限。
他不再迂回,直接戳破了那层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窗户纸,语气里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后的、近乎直白的质问:
“那就奇怪了。”
他的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落在她脸上。
“你装病是想见我,你现在见到我了,又不让我走了——”
他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问道:
“不是发烧是什么?”
这逻辑清晰而尖锐,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所有矫饰的表演,直指核心——她的行为自相矛盾,毫无道理可言。
然而,蝴蝶忍是何等人物?她早已料到会有被拆穿的一刻,也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只见她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像是被他的话“伤透了心”,眼中的“哀戚”更浓,她连续发出了三声极其夸张、带着戏剧腔调的叹息:
“唉……”“唉……”“唉——!”
仿佛承受了巨大的误解和不公。她抬起那双“水光潦潦”的紫色眼眸,“失望”地看向他:
“原来先生……是这么看我的……”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被误解”的痛心,仿佛他刚才的话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指控一般。
她心中雪亮,他根本不会真的动怒。他就是这样的人——看似冷漠,实则底线模糊,尤其不擅长应对这种胡搅蛮缠式的、软性的进攻。
他的无语,他的无奈,甚至他此刻这难得的直接质问,恰恰证明了他已经被逼到了某种程度,而这,正是她想要看到的。
她就是要看他这副想走又走不掉、想发脾气又发不出来的别扭样子。这比收到任何回信都让她感到愉悦。
男人看着她那副仿佛受了天大委屈、还在不停唉声叹气的模样,最后一点迂回的耐心也终于消耗殆尽。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陪她玩这种弯弯绕绕的文字游戏,直截了当地捅破了最后那层窗户纸:
“想让我陪你说话,”他的声音清晰,平稳,却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笃定,“直说。”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虚伪的表演和试探。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听到这句彻底摊牌的话,蝴蝶忍脸上那副“病重垂危”、“哀戚委屈”的表情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
苍白?虚弱?泪光?全部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她惯常的、那抹如同蝴蝶翩跹般优雅又带着一丝狡黠的盈盈笑意。
她甚至好整以暇地稍微坐直了身子,刚才那副连杯子都端不稳的虚弱姿态荡然无存。
她紫色的眼眸亮晶晶地注视着他,里面充满了计谋得逞般的愉悦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反击”之意。
她用恢复清亮、甚至带着点俏皮的语调,慢悠悠地反问了一句,精准地抓住了他之前的“把柄”:
“那你写给我的信,”她故意顿了顿,欣赏着他瞬间微凝的表情,“也没直白说呀。”
这一记回马枪,又快又准又狠!
她巧妙地将矛头调转,把他此刻的“直白”与她之前收到的、那堆积如山的、只有“工作完成”四个字的回信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仿佛在说:你要求我直白,可你自己呢?你那吝啬到极致的回信,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不直白”和“回避”?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将了他一军。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从一方装病胡闹、一方无奈拆穿的戏码,陡然变成了两人之间关于“沟通方式”的清算与对峙。
男人看着她那笑靥如花、仿佛扳回一城的得意模样,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他发现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由她精心编织的逻辑陷阱里。
他看着她瞬间变脸,又听到她那精准无比的反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权衡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无奈或被逼急的质问,反而变得有些低沉,带着一种难得的、试图认真沟通的意味。
“我知道。”他先承认了她的指责,承认了自己在信件中的沉默与“不直白”。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她,试图传递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但你也感觉出来了吧,有些东西……不是说出来的。”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是要去思考和做的。”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意味,仿佛在努力让她理解某种他无法、或者不愿用言语直接表达的逻辑和立场:
“我很想让你明白一些……”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表露自己的内心,试图向她解释他那看似冷漠、回避的行为背后,可能存在的某种笨拙的、行动大于言语的处事方式。
然而,就在这沟通似乎即将走向更深层次的关键时刻——
蝴蝶忍却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无聊的东西一样,猛地抬起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像个耍赖的小孩子一样,用力地摇晃着脑袋,脸上带着夸张的、故意捣乱的笑容,用清脆响亮的嗓音打断了他:
“啊拉啊拉——!”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盖过他的声音:
“大道理我不听呢!”
她捂紧耳朵,闭上眼睛,摆出一副“你念经我也不听”的顽皮姿态,彻底将他试图认真沟通的苗头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才不要听什么“行动大于言语”的狗屁道理!她写了那么多信,等了那么久,要的不是这种迂回曲折的“明白”!她就是要他亲口说出来!
男人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看着眼前这个捂着耳朵、闭着眼、像个无赖一样拒绝沟通的女人,刚刚酝酿起的一丝认真和试图解释的心情,瞬间被一种更加深重的无力感所取代。
他张了张嘴,看着她那副“拒不接收”的模样,最终,所有未尽的话语都化作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
沟通,再次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