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耶律观音女:可汗,踏平是什么?能不能不打打杀杀的(2/2)
耶律璟猛地怔住。他昨天收到部落的回报,说领了粮草后,牧民们已经开始准备春耕,连最桀骜的迭剌部都派使者来谢恩。若是开战,春耕必然搁置,明年又是粮草短缺,到时候别说踏平汴梁,恐怕部落内部就要先乱起来。
车帘再次被掀开,辽将耶律敌烈翻身下马,神色匆匆地进了车厢:“可汗,后周商队派人来报,说燕云西州的契丹乱兵抢了他们的布疋,还伤了人。韩通那边放话,若三日之内不交出乱兵、赔偿损失,下月的粮草就停送!”
耶律璟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一拍车壁就要发作,却被耶律观音女拉住了衣袖。她指着车外:“可汗您看,押送粮草的弟兄们正哼着歌往回走,他们多久没这么松快过了?西州的乱兵是少数,处置了便是,何必因小失大?”
耶律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粮草队伍里,几个辽兵正拿着从互市换来的糖糕分着吃,脸上满是笑意。他忽然想起年轻时打仗归来,弟兄们个个带伤,怀里揣着抢来的财物,眼里却没有这般轻松——那时的粮草是抢来的,随时要防备追兵;如今的粮草是换来的,能安安稳稳带回部落,给妻儿老小填肚子。
“可汗,”耶律观音女捡起地上的草绳,递给延寿女,“延寿女想种稻子,部落想安稳春耕,燕云的汉人想好好过日子,后周也想稳住边境。既然大家都想太平,为什么非要用打仗解决呢?韩将军虽看着像块石头,却肯主动留质;李谷先生说话算话,给的粮草半点没掺假。我们若守着互市的规矩,不比打打杀杀强?”
耶律延寿女连忙点头,把草绳抱在怀里:“父汗,我不要踏平汴梁,我要种稻子,要编草筐!要是打仗了,农妇奶奶就不敢来了。”
耶律璟看着侄女沉静的眼神,又看看女儿泛红的眼眶,指尖松开了弯刀柄。他想起互市点上,辽兵挑布疋时的急切、商贩讨价还价的热闹、女儿穿着襦裙奔跑的模样,那些画面像暖炉里的火,慢慢烤化了心头的冰碴。
“敌烈,”他忽然对车外喊了一声,语气已没了先前的戾气,“传我命令,立刻去西州抓那几个乱兵,斩了示众!再从部落里挑十张最好的狐皮,给后周商队赔罪。告诉韩通,下月的粮草,我等着他们的农妇来。”
耶律敌烈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会这般处置,但还是立刻应声:“遵令!”
车厢里重新安静下来,延寿女捡起草绳,又开始兴致勃勃地编起来,金步摇的声响轻快了许多;观音女翻开《论语》,指尖在“礼之用,和为贵”上轻轻敲了敲。耶律璟靠在车壁上,闭上眼,心里的乱麻渐渐理顺——或许,不踏平汴梁,也能守住契丹的安稳。
马车继续前行,碾过冻土的声响平稳而规律。耶律观音女忽然抬头,看着耶律璟的侧脸轻声问:“可汗,下次互市,我能去见李谷先生吗?我想问问他,‘四海之内皆兄弟’,是不是真的能让契丹人和汉人像一家人那样过日子?”
耶律璟没睁眼,嘴角却悄悄勾了勾,含糊地“嗯”了一声。车窗外,风渐渐暖了,远处的草原上,牧民们赶着羊群往南走,炊烟像细带似的飘向天际,竟与后周互市点的烟色渐渐连成了一片。
延寿女编完最后一个绳结,举起草筐欢呼:“父汗你看!我编好啦!下月就能用它装秧苗了!”
耶律璟睁开眼,看着女儿手里歪歪扭扭却透着欢喜的草筐,忽然觉得,这比打赢一场仗更让人踏实。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好,下月给你装秧苗。”
车帘被风掀起,阳光漏进来,照在草筐上,照在观音女的《论语》上,照在耶律璟松开的弯刀柄上。远处的燕云十六州,在春日的天光里静静躺着,而独石口的风,正带着互市的暖意,悄悄吹散了战争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