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成长之痛(2/2)
一种难以言状的烦躁和失落感攫住了我。同样是大学毕业生,同样怀揣理想(或许他的理想和我的不同),他已经在南海之滨畅想“香车宝马”,而我还在为一份被阉割的报告能否引起一丝关注而忐忑不安。
这,就是差距吗?这种差距,是因为选择,还是因为出身和背景?
我将那封散发着香水味的信揉成一团,想扔进纸篓,手举到一半,却又停住了。最终,我还是把它展平,塞进了抽屉的最底层。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里难受。
如果说赵瑞龙的来信,像一记闷棍,打在了我对仕途价值的认知上;那么紧接着陈默打来的电话,则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我对“成长”的天真幻想。
电话是在晚上打到我们科室的,我因为赶一份材料还没走。
“致远,是我,陈默。”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
“陈默?你怎么了?声音不对啊。”我心头一紧。陈默毕业后分配回了他的老家,一个北方工业城市,进了市纪委。他性格沉稳正直,是我们几个人里最让人放心的。
“我……可能要离开纪委了。”陈默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什么?!”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回事?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离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我参与调查一个案子,涉及到市里一个重点国企的老总,证据……很确凿。但是,压力太大了。来自各方面的……说情、暗示,甚至威胁。上面……最终决定,案子暂时搁置,不予立案。”
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领导找我谈话,说我还年轻,不懂‘大局’,需要‘保护性锻炼’。意思就是,让我自己申请调离纪委,去个……清闲点的部门。”
我握着听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能想象到陈默此刻的痛苦和迷茫。他那样一个信奉规则、追求正义的人,却在自己坚守的阵地上,被“大局”和“压力”碾碎了信念。
“我……可能要去市志办,或者档案局了。”陈默苦笑了一声,“致远,有时候我在想,我们当初在学校里,争论的那些理想、那些原则,是不是……太可笑了?在现实面前,它们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我因为周副秘书长认可而获得的短暂慰藉。赵瑞龙在商海扬帆,嘲讽着体制的“清规戒律”;陈默在纪检战线折戟沉沙,控诉着现实的“大局”和“压力”。
而我呢?我刚刚因为向一位高级领导反映了“真实情况”而沾沾自喜,以为找到了一条可以兼顾理想与现实的道路。可陈默的遭遇,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把我打醒了。
周副秘书长的认可,或许真诚,但在庞大的、盘根错节的现实面前,它能起到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陈默面对的压力,难道就比清河县的农民负担问题来得小吗?他所遭遇的“搁置”,难道不也是一种更高级、更冰冷的“妥协”吗?
成长的代价,原来不仅仅是学会妥协,更是要眼睁睁看着身边最坚持原则的人,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是要清醒地认识到,个人的努力和坚持,在某种强大的惯性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力。
这种认知带来的痛苦,远比一次简单的妥协,更加深沉,更加刻骨。
“陈默,”我对着话筒,声音干涩,“别这么说……也许,也许只是暂时的……”
我的安慰,苍白得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电话那头,只剩下沉默,以及南方潮湿夜风也吹不散的、来自北方的沉重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