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万山同声(2/2)
林默退后半步,看着这一幕。
他想起半月前在滇池边,孟获的妻子祝融夫人举着飞刀要杀他,刀尖离他咽喉三寸时,他说:“你杀了我,汉兵会屠十寨;你放我走,我教你女儿读《女诫》。“现在祝融夫人应该在寨子里煮苞谷酒,女儿跟着蜀中女师学写“忠“字——这比任何刀枪都有用。
“一设南中都护府,授孟获金印,统辖诸部军政。“林默提高声音,素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二开五尺道修缮工程,连通成都与滇池,三年内贯通。三立义仓、医庐、学塾,蜀中遣吏员、医师、教习常驻。“
头人们的欢呼变成了跺脚。
有个年轻的僰人首领冲上来,把腰间的银饰解下来抛向空中:“我寨出三百青壮!修栈道的石头我带人去搬!“另一个叟族老酋长按着心口:“义仓的粮,我家谷仓先开!“孟获突然把图腾往龙图腾怀里一塞,抄起酒坛灌了一口,又递给林默:“汉使!这坛酒我存了十年,等的就是今天!“
酒液辛辣,烧得林默喉咙发紧。
他望着坛边孟获的牙印,突然想起前世读《华阳国志》时,南中叛乱记了满满三页,最后只一句“终亮之世,南方不敢复反“。
现在他手里的酒坛比史书重,坛身上还沾着孟获的血,那是跪行时蹭上的。
歌声是从江那边飘过来的。
阿朵的白裙像片云,带着百名女子从竹筏上走下来。
她们的银铃脚镯响成一片,唱的却是刚编的新词:“汉风吹过哀牢山,盐铁换来读书声;莫道蛮荒无日月,今朝共拜一金印。“
林默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数日之前阿朵蹲在他帐外哭,说她阿爹被乱军杀了,汉兵来了又走,只留下烧了一半的寨子。
现在她的歌声里没有哭腔,银饰在月光下闪得人眼晕。
他朝苏锦招招手,后者立刻从怀里摸出竹简和炭笔——这是诸葛琳琅特意让人做的,说“要记下南中第一首归汉的歌“。
“传成都,奏请陛下颁为南中新谣。“林默把竹简递给苏锦时,瞥见她耳尖泛红——这小妮子女扮男装三年,刚才扶孟获时,腰上的长枪还蹭了他手背一下。
夜宴的篝火渐次熄灭时,黑岩的马蹄声撞碎了最后一丝热闹。
他滚鞍落马时,甲片撞得叮当响,脸上还沾着草屑:“祭酒!牂牁边境发现东吴细作,带着残匪的标记,似要煽动异动!“
林默的手指在案上轻轻叩了三下。
他早料到孙权不会罢休——南中出铜铁,通交州,东吴若能在这里插根钉子,等于在蜀汉背后架了把刀。
他转头看向孟获,后者正被头人们灌得满脸通红,都护官袍的腰带散了一半,却还举着酒碗喊“再喝三碗“。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林默低声对苏锦说,目光扫过平坛外的山道。
那里有块突兀的岩石,形状像面铜鼓——他记得前世地图上标着“铜鼓渡“,是牂牁到建宁的必经之路。
苏锦的手按上腰间的长剑,剑柄上的蜀锦穗子被夜风吹得轻晃。
她望着林默眼底的暗芒,突然明白为什么他让工匠把授印台的台阶全拆了——有些路,要平着走;有些坎,却要竖着过。
篝火最后一次腾起火星时,林默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几乎要漫过平坛中央的盘蛇衔珠。
山风卷着阿朵的歌声掠过山梁,混着黑岩急促的马蹄声,往成都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