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风暴(2/2)
她的目光扫视过自己大哥,扫视过其他人的。
却发现他们的眼神之中没有太多为这些百姓的惋惜哀伤。
更多的,是利益之间的纠葛,是评估是打量。
看到这里,怀瑶忍不住粉拳紧握,眼底的深处闪过一缕哀伤。
太子夏丹青眉头紧锁,他意识到,许长生抛出这个投名状,所图绝对不小。
就在全场被悲愤笼罩之际,许长生深吸一口气,转向太子与大皇子包厢的方向,朗声道,声音铿锵,如同宣誓:
“太子殿下!大皇子殿下!”
“许某此番千里迢迢,奔赴长安,觐见天颜,所为者,便是恳请朝廷,为我枫林城二十万冤魂——讨还一个公道!”
声震四座!
一瞬间,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他,充满了敬佩、震撼,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
几位大儒更是暗自点头:“此子心怀天下。”
太子夏丹青沉吟片刻,率先开口,语气凝重:“许先生悲天悯人,孤心甚慰。只是……孤仍有一问,先生欲如何讨还公道?是请朝廷发兵,剿灭刘宝逆贼,以慰亡灵吗?”
这也是许多人心中的疑问。
若只是请兵平叛,虽也不易,但尚在情理之中。
然而,许长生却缓缓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带着刻骨恨意的笑容:
“殿下明鉴。刘宝及其麾下叛军,固然该千刀万剐!但——他们,并非真正的罪魁祸首!”
“什么?!”
此言一出,再掀波澜!
许长生不等众人消化,声音如同寒冰,继续抛下更惊人的话语:
“造成这二十万冤魂的罪魁祸首,非是刘宝,而是——朝中蠹虫,地方贪官!
是他们的贪婪、他们的漠视、他们的算计,才酿成此等人间惨剧!”
听到这话,许多人心头不解,这怎么又和贪官污吏扯上关系?
这怎么看都是刘宝那一帮反贼,实在是枉为人子太过贪婪,太过残暴。
地方官员虽然无用,虽然贪了一点,但怎么也不会导致如此的城破人亡,如此的屠城惨状吧?
这是许多人心中下意识的想法。
许长生声音不断,接着高声说道。
“一切,皆因先帝倾尽国力修筑的那条——通天河大堤而起!”
提到“通天河大堤”,不少知晓内情的人脸色顿变!
“此堤本为万年基业,利国利民,可灌溉良田千万亩,解三州水患。
然,自先帝驾崩,监修官吏中饱私囊,贪墨银两无数,致使河堤偷工减料,千疮百孔!”
“今春百年一遇之大汛将至,此堤必垮!届时,下游生灵涂炭,朝廷追究,河、沧两州官员,有多少人头要落地?”
“为保项上人头,这些蠹虫,竟行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举——他们暗中扶持了刘宝这个反贼!”
这指控,石破天惊!
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整个醉梦楼彻底沸腾!
“不可能!”
“官员扶持反贼?荒谬!”
“此乃诛心之论!可有证据?!”
质疑声、惊呼声、怒斥声交织一片。
许长生面对质疑,毫无惧色,声音反而更加高昂:
“荒谬?若非如此,刘宝何能短短时间内席卷河州?若非如此,为何刘宝攻沧州,沿途关卡形同虚设?!”
“他们扶持刘宝,就是要让他去攻占坐落于河堤关键处的枫林城!只要枫林城一破,河堤掌控在反贼之手,届时春汛至,河堤垮塌,便可全部栽赃给刘宝!”
“好一个毁堤淹田的罪名!刘宝本是反贼,犯的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对于刘宝来说,这完全就是跳蚤多了,不痒,债多不愁!
反正到时候朝廷追责起来,自己怎么都活不了,倒不如和这些官老爷们达成一个交易,获得他们打开方便之门的便利!
而他们,便可借此脱罪,甚至……还能以此向朝廷索要巨款,以治理水患之名,再贪一笔!”
“一石二鸟,金蝉脱壳!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啊!!!”
许长生的分析,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狠辣,将一场看似简单的叛乱,剖析成了充满阴谋与背叛的惊天黑幕!
听得众人脊背发凉。
“而这,还不是最可恨之处…”许长生话锋再转,悲声喝道,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
“我枫林城全城军民,苦守孤城一个半月!弹尽粮绝,犹自死战!为何?因为我们相信朝廷,相信王师必至!”
“我们等到了!我们等到了梁王世子率领的援军消息!那一刻,全城欢腾,以为生机已现!”
“援军中,有一支偏师,请命为先锋,携粮草先行入城支援!我们信了,开城门迎他们入城!”
“他们带来了粮食,我们烹煮分享,如同过节……可那粮食中,早已下了剧毒!”
许长生的声音哽咽了,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愤怒:
“那支先锋……他们才是真正的叛军!他们是沧州那些狗官派来,与刘宝里应外合的!”
“当夜,毒发,内乱起,城门破……坚守了一个半月的枫林城,就这样……没了…”
“守将秦统领战至最后一刻…叛军报复之下,他尸身被毁…头颅被悬于城楼。
二十万百姓……引颈就戮。”
“我们等来的不是希望……是更深的绝望。
是里应外合的屠刀!”
随着许长生声泪俱下的控诉,幕布上的画面也适时播放到城池被内外夹攻、守军百姓被屠杀的惨烈场景。视觉与听觉的双重冲击,让整个醉梦楼陷入了一种极致的悲愤与死寂。
许多文人已然泪流满面,咬牙切齿。
即便是那些原本持怀疑态度的人,在此情此景下,也不由得信了七八分。
并且许长生说的实在是有理有据。
凤临公主共情能力极强,早已哭成了泪人,九皇子脸色难堪,叹息一声。
绮罗郡主别过头,肩头微微耸动。
四位大儒须发皆张,怒容满面。
太子夏丹青和大皇子皆是心头巨震不止。
真若如此,这可不仅涉及沧、河两州地方官场。
就连朝廷中央官场之中,也有不少人和这两地官员有所联系。
若许长生所言为真……这已非简单的贪腐或平叛不力,这是通敌卖国。
这是戕害百姓!这是动摇国本的弥天大罪!
到时候堆杂起来,那可真是人头滚滚。
许长生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太子与大皇子所在的方向,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嘶哑却坚定如铁:
“故!许长生在此,泣血上告!”
“恳请太子殿下!大皇子殿下!朝廷诸公!”
“彻查河、沧两州官场!严惩贪官蠹虫!为我枫林城守军正名!为我二十万冤魂——昭雪!!!”
“此冤不雪,天理难容!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声震屋瓦,余音回荡。
整个醉梦楼,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明白,许长生这不是在请求,而是在投掷下一封战书。
一场席卷朝堂的巨大风暴,已然在这位国师弟子的控诉声中,拉开了序幕。
而太子与大皇子,已被不可避免地,推到了这场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