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刘肝和张肾（2/2）
当脚步声消失以后。
这方天地，就只剩下了小公爷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小公爷靠着大铁门。
他能感觉到，不，他就是知道，那个从二楼下来的古怪东西，这会儿就站在门口，就在那儿站着。
“砰砰、砰砰。”
两个人之间的唯一阻碍，就是这道铁门。
小公爷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感受着身体传来的恐惧和颤栗，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来这里，就是要消灭所有的鬼子，如果门外是个日本鬼子那怎么办？
“我等了这么多年，我等了这么多年！”
小公爷扯下身上那个巨大的包裹，一直翻找着里面的物品，他心中大吼道，我就是来这里给我娘报仇的！我要给我娘报仇，这些人都是杀害我娘的凶手！
“我，要杀了他们！”
小公爷的手，放在了门口用来助力开门的转盘上。
自己在船上的时候，因为自己的恐惧，他已经让人失望过一次了，比让好人失望更加痛苦的是，让自己对自己失望。
他不是懒虫，他勤奋了这么多年，他没日没夜地寻找可以报仇的力量，昨晚登船，小公爷已经觉得自己找到了，他找到了。
可为何偏偏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这具软弱的身体，又扛不住了呢？
“这和原来都不一样！我没办法，用一张嘴做想要做的事。”
“没办法。”
那些官员，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可以用嘴杀人，但最可靠最简单的办法，其实还是自己动手。
他要开门。
拧动。
小公爷正在拧，结果他却听到了，那个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那个东西，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大叔的声音说道：“整得害挺邪乎，你把它放进来，我看它能咋的，我弄死它。”
那个大娘的声音，也在小公爷的另一侧响了起来。
“小，小少爷，你往你右手那儿摸，在靠墙，靠桌子那边的墙上，有根绳子，你拉一下。”
小公爷在暗中摸索，终于找到了那根灯绳。
一拉，连通着要塞备用电源的这间特殊房屋，亮了起来。
眼睛刚刚从黑暗的环境里看到光亮，其实视野会有一瞬间的目盲模糊，等小公爷适应了光线以后，他看到的不是两名在旁边的中国大叔大娘，而是一间没有人的，异常整洁的房间。
这个房间没有任何门窗，只有角落里才有用来通风的小排气扇，旁边是两条靠墙的长桌，桌子此刻全都上着锁。
桌子上面，在小公爷的矮小个头同样可以观察到的桌面上，则有一台他不认识的奇怪仪器，还有棕褐色玻璃制作的巨大遮罩，似乎用来给罩子里面那搪瓷长方形盘子里的东西避光。
除此之外，这个屋子的尽头，竟然还有一台极其笨重的巨大仪器，以及一处被布帘分隔开的一张金属折叠病床，病床上方还有一盏通过金属杆连接的，造型古怪的灯。
“小少爷，可不敢在这儿接着呆着，小鬼子今天晚上遭天谴，你这性命金贵，还是赶紧走吧。”
那个大娘的声音，在这个没有人的房间里回荡。
“你这个傻老娘们儿，咋这么膈应人！走个屁，老子英雄儿好汉，今晚正是那啥，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小王八犊子……不对，小屁孩儿，整死他们！你把他们都整死了，你比你爹猛。”
那个大叔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两个声音的主人，并没有恶意，现在小公爷看到这么诡异的情况，恐怕早就跑了，这又是什么情况，这间屋子难道是活的？这两个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小公爷想起来了那张地图上的红骷髅头，看来地图上描绘的并无虚假，这里恐怕真是一处绝地。
“小少爷，你，你咋啦？”那个大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完蛋玩意儿，你咋连这事儿都看不出来？就算是一般的鬼子见了咱们，那不也是害怕吗？你看看你那损样儿，害觉得自己是人是不，你咋不照照镜子瞅瞅，真完蛋！”
小公爷这会儿真的懵了，他看着没有人，却一直在说话的这个诡异房间，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大叔大婶，请问你们在哪儿？”
那个大叔很明显有点儿不耐烦，他说道：“这不就搁你跟前儿呢嘛。”
跟前儿，也就是正前方的意思。
但小公爷没有看到自己前方，有任何像人的东西。
“小少爷，你，你踩着凳儿，往桌子里面看，就看到我们了。”那个大娘的声音说道。
小公爷放下包裹，看到了那张凳子，站了上去。
他看到。
就在这张桌子的角落里，有一排……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玻璃罐子，罐子不知道日本人用何种方法，做成了全封闭的形式，这里面似乎有某种液体，而在液体之中，则是各种各样的，器官。
没有见过死人，绝对不知道，人的心肝脾胃肾以及肠子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小公爷知道，所以，他也明白面前罐子里分别盛放的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那是人类的内脏。
有深红色的心脏，有粉红色的肺脏，棕红色的肝脏，深紫红色的脾脏肾脏，灰粉色的小肠，黄粉色的胰腺，灰白色的胃、深绿色的胆囊等等……
这些内脏器官，分别盛放在面前那一个又一个的玻璃罐子里，罐子上还贴着复杂的标签。
小公爷这会儿正在经历巨大的精神刺激，因为他看到，这和自己曾见过很多次的人类死尸，不太一样。
这些人体器官，此刻在液体中，已经成长为某种古怪的形态，就比如现在小公爷就看到了，面前那个看着非常新鲜的肝脏上，这会儿肝脏的某个部位，似乎长了一片异常的增生，那鼓起来的白色血肉，那血肉上的纹路，很像是……大脑。
这些类似的增生，或多或少，都出现在了每个玻璃罐子里的器官上。
“憋搁那儿瞅了，别人都死球了，就剩我和你那傻‘大婶’俩了。”
那个大叔的话再次传了过来，但这次小公爷仿佛能找到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就是这个，看起来非常鲜活的，肝脏。
在这个肝脏右边，再过两个玻璃罐子后，则是一瓶装着肾脏的罐子，小公爷也听到了这个罐子传来的声音：“小少爷，你别听他瞎说，好像在那边，还有条肠子活着呢。”
肝脏大叔马上说道：“憋吵吵啊！活个屁，都四天没说话了，一定死了。”
小公爷看到这诡异的情况，终于忍不住了：“大叔大婶，你们，你们究竟是，是什么？”
肾脏大娘说道：“俺叫张桂，是十里外刘家铺子瘸子刘二的媳妇儿，上个月俺们实在是交不起钱了，就决定来这日本人这儿卖血，没想到，那个日本大夫说能卖心肝儿，俺寻思心肝卖了那还能活吗，然后……”
“罗里吧嗦的娘们儿，一天天五迷三道的，小子听你大叔说，她不是张桂，俺也不是刘二，俺俩是那完蛋两口子的肝儿和肾，那俩玩意儿为了三十块大洋就把俺俩给卖了，你说这不是汉奸吗？”肝脏大叔说道。
“那刘二大叔……”
小公爷在尽全力消化这令人震惊的可怕消息。
肝脏大叔：“叫我刘肝儿就行，别喊她大婶，她也不是人，也不是张桂那败家娘们儿，喊她张肾。”
“刘……”小公爷噎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们怎么会说话的？”
这次，俩器官异口同声地说：“日本人整的。”
“咋整的？”
“那，不知道。”张肾大娘说道。
刘肝大叔快人快语，马上说道：“不知道他们咋整出来的，但知道他们整这个想干啥，这些日本人是真坏啊，他们想要趁着咱中国那些王爷皇上们得病了，做，做那啥，哦，做那外壳手术的时候，把俺装在他们里面儿。”
小公爷觉得，自己在经历一场来源于日本人的，巨大的阴谋。
“然后呢？”
“你说说，你咋这么笨呢？”刘肝大叔马上说道，“那还用想啊，日本人就是想把俺做成汉奸，给他们做事呗！到时候，那些王爷老爷们死了，把俺摘走，要不就是等他们睡着了，安排人在晚上听肚皮，把重要的消息抄走呗。”
一段话，如惊雷一般在小公爷的耳边炸响。
刘肝大叔非常有骨气，他对小公爷说道：“你爹是英雄好汉，俺刘二，不对，刘肝可不是刘二那王八犊子，他做了汉奸，卖掉了自己的肝儿，可我死也不当汉奸，我是他娘的中国人！”
张肾大娘提醒：“你娘是中国人，你也是。”
这次刘肝大叔没有骂张肾大娘，他似乎心情非常失落，此刻竟然在以一种别人听起来有种黑暗幽默的口吻，吐槽道：“我跟着刘二窝囊了一辈子，没想到穷得要死的时候，他竟然找日本人借钱。”
“他娘生了一个他，结果到最后，只有他的肝不愿当汉奸。”
“还有他媳妇儿的肾。”
这场对话不能在继续下去了，小公爷非常确认，面前这俩器官看来知道这座要塞，从下午到晚上发生的事，但他们并不清楚现在外面的情况有多诡异。
小公爷此刻也无暇思考，刘肝大叔口中那个关于日本的邪恶计划究竟是真的假的了，看来这一排人体器官，如果不是因为实验失败而死亡，有些器官确实是因为民族气节誓死不从，结果被冷落搁置到衰败。
小公爷是中国人，所以，他也喜欢同样把自己当做中国人的心肝脾胃肾，他当机立断地对面前的刘肝大叔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日军要塞的路？今天有没有人来这里放药品？”
瓶子里，泡着的肝脏大叔，说道：“当然记住了，从我长出脑子以后，我就开始记这里的路了，就是等义和拳的义士，或者别的啥人把我救走，然后，整死他们。”
“只不过，我记性一直都不太好。”
“我记住了一半的路，但我媳妇儿，去过其他的地方，她脑子里记得更全。”
小公爷看了看这个会说话的肝脏，又看了看旁边那个肾脏。
觉得，自己真的足够幸运。
原来，命运早就给他安排好了礼物。
“想不想跟我去杀鬼子？”
小公爷说道。
张肾大娘：“我听他的。”
“她当然听我的，”刘肝说道，“这，我家娘们儿，当然一直都听我的。”
“听我的，咱们，整死他们。”
“妈的，一群假惺惺的王八犊子，老子从醒过来这些天，不知道多疼。”
“整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