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小公爷与日寇 孤儿帮 拳民 清廷 陈旺（一）（1/2）
剑拔弩张。
真的是剑拔弩张。
日寇一边大喊着日语，一边抬起枪四下隐蔽，对着那些狭路相逢的拳民吼道。
另外那边，几名拳民认出了小公爷，不可能不认识特征如此明显的鬼子，但此刻，天上下着大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武器“肉人丹”在雨中失去了效力，现在这些人，就是比较能打的农夫而已。
他们没有枪。
但他们，也相信自己，还拥有小公爷。
又到他了。
请……开始你的表演。
我们，相信你，以你的能力，绝对可以的。
……
……
小公爷是谁？
日寇并不认识自己旁边，这名背着大包袱的古怪小孩的身份。
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那些老道到、近乎于直击人性弱点的每个动作表情，让这些日军现在深深信赖这名瘦弱的小孩。
他们由衷地相信，自己可以在这个孩子的带领下，逃离这个要命的地方，而且，小公爷嘴里说的那个中日亲善的好爹，那个立志成为世界第一的狗腿子的镇长，一定给他们准备了一顿饱饭和一块枕头。
就是想。
小公爷，给了这些日军，最后的希望。
不过，这些日寇偶尔也从新闻报刊上，听到他们所在的这个国家，某些地方正在闹拳乱，那些“乱民”一会儿要推翻满清，一会儿又要扶清灭洋，不管如何，那些人都令这些列强侵略者们感到不喜。
只有很少真正喜欢读报的日寇，才会在一两个月前，日本财团所办的《中国日报》报纸的虚构故事版面的角落里，看到过一则转载自《申报》，一条非常短小，但足够有趣的新闻——《中华华北拳乱纪闻之二》。
在这则新闻中，说了很多件小事儿。
看着，像是瞎编的小事儿。
主笔人先是用非常隐晦的文笔手法，隐约点出来了，在这些拳民之中，似乎有妖孽作乱，他们开始信奉某种崇拜血肉的神祇，并且部分人也因此变得更为狂热，拳民的“武力”也与日俱增。
这些日寇，可能不太能接受这种从中文报纸转译到日文的“译文体”新闻风格，这些大头兵也不太会去思忖，写这条新闻的记者，言语之中是不是含有中国文人特有的话说不明白、满是机锋与弯弯绕的词句。
怎么信了古怪的东西以后，就可以直接“变强”？
中间的逻辑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不是省略了最重要的内容吗？
这些日寇没有察觉到，中国大地上，已经有新闻人，早早注意到，并且在提醒人们，那些拳民“变强”有蹊跷，我们也有能力从其内部获知很多隐秘的信息，但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明说。
可那些知道隐秘的、觉得自己有告知万民义务的良心文人。
或者说，在这个晚清年代，那些堪比后世调查记者的某些新闻人，怀着为万世开太平的悲愤心情，还是想办法，把拳民内部兴起的这股让人深思后，感到恐惧的事情深入探索了一下。
管中窥豹。
这些极短的字句，背后可能是大量的资料手册以及笔记，可能还有一些人员牺牲，这些报业的新闻人，怎么混入拳民之中，怎么深入探索这个已经满是邪性的组织，恐怕可以写一份刺激的神秘调查纪实文学报告。
但这个年代所限，最后，只变成了这样一条简短的新闻，在新闻的末尾，能看出记者用非常兴奋的笔触写道：“有孩童谎称为致远舰管带邓世昌总兵之后，假借身份，凭恃三寸不烂巧舌，诓骗大量愚勇拳民，行忠义之事，于前日大破拳坛，砸神像灭诡坛，智勇双全，可敬，可畏。”
也就是小公爷不认字儿，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大名曾经登上过报纸的一角，哪怕是当成神鬼传奇故事，那也是值得夸耀的事情。
而且，他只要听到了这些新闻字句，这聪明的脑袋瓜，恐怕马上就能想出来，在那邪门老道儿们祈求肉人丹的总坛总部里，究竟谁和自己一样，也是外来势力伪装的，他们或许能够骗过那些拳民，但瞒不过他小公爷的眼睛。
回到今日。
那些日寇恐怕没想到，在那篇全都是谜语的新闻之中，面前这个小孩儿，竟然就是新闻中说的，那名自称为“邓世昌”之后的神奇、但可怕的孩子。
陈旺评价小公爷一点儿也没错，这个小孩儿，这个瘦弱地不行，但脑子足够用的孩子，真的是……一名妖孽。
小公爷看到了拳民。
拳民也看到了小公爷。
他的包袱里，那两个在玻璃瓶中，一个肝和一个肾，此刻非常为小公爷担心。
这俩来源于当地附近居民的五脏，非常清楚，日寇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人，他们平日看起来也算是安静，但经历过旅顺大屠杀的这些老百姓，最是知道，这些人一旦翻脸，究竟会干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所以，他们非常钦佩，可以在日军中游刃有余，一直把他们耍的和傻子一样，才智逆天的小公爷。
张肾大娘现在觉得，小公爷只有可能是那名邓公爷的亲儿子，或许只有那种英雄人物，才能生出来此等惊才艳艳的少年。
刘肝大叔好久没说话了，他瞅着这些包袱里的东西，看着这些杂七杂八，但气息不俗的诡异物品们，总觉得，小公爷想要一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情。
他虽然把日寇耍地团团转，但刘肝大叔总觉得，这个小孩儿，此刻正在不留余地地，想要把自己带入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按理说，以他的脑子，碰到这些日寇以后，全须全影地全身而退不是什么难事。
这孩子，为何要拼命地寻找日军呢？
在这个晚上，小公爷自己单独就是一方势力，而且，在这个充满着血腥、充满着妖怪战斗、充满着生与死的地方，很多人都忽略了，在这个瘦小身躯内的，那股足以震撼所有人的可怕意志。
这或许，才是最强的力量。
刘肝大叔，虽然感觉出来，这名小公爷此刻内心焦虑不安，在通往目的地的路程上，遇到了不速之客。
但他相信，这个小孩，可以解决遇到的麻烦，
“小公爷！”
“你是小公爷！”
两三名拳民，认出了小公爷，这个小孩在短短的时间内，在进入拳民组织后的数个月时间中，马上就笼络了一大批死忠的势力。
他天生就是一个雄辩家和演讲家，虽然年幼，但展露出的天赋，以及那傲人的家世，最终真的在拳民中，分化出了一股强大的势力。
如果不是前一阵子小公爷消失，那些大人物想要迅速歼灭这个让他们无比头痛的可怕小孩儿，恐怕到了今日，他真的有了一呼百应的能量，拳民喊出口号，甚至把组织改姓“邓”也未尝不可能。
毕竟……他可是邓公爷的儿子啊，老子是民族英雄，儿子不可能是孬种。
怎么可能呢？
有爱就有恨，在拳民中，自然也有很多人，认为小公爷是妖言惑众之徒，况且很多和小公爷利益相悖的人物，也在不断构织构陷抹黑小公爷这个年岁太嫩的小子。
当这个酱缸被搅动地更加浑浊的时候，小公爷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这个名字，他这个人，要不就赢，要不就彻底消失，作为一块招牌消失，作为一个生命，消失。
小公爷看着那几个拳民。
他甚至可以凭借他们喊自己名号的口气，判断出，谁究竟是喜欢自己的，谁是巴不得自己死的。
但很奇怪，就算是那些想让他死的人，此刻也仍然不相信，大名鼎鼎的小公爷，会和鬼子在一起。
他一定是中国人。
并且，也会为了中国人做事情。
他们猜对了。
小公爷这个瘦弱小孩，现在的眼神变了，就像是进入日军要塞之前，就像是上那艘木船之前，就像是躲藏在查尔斯爵士汽车后备箱之前，那个真的陶冶出几分英雄气，甚至几分枭雄感觉的小公爷。
他是谁？
他可是小公爷。
所以，在这个雨夜，碰到这种一团乱的乱局，这名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处于风暴眼的小公爷，迸发了今晚最猛烈，最热情，也是最大的一声吼叫：“是你们！赶紧把太君带到安全的地方！”
“你们里面，有人不是汉奸！”
那些刚刚准备开枪的日本兵，听到这句话以后，没有扣响扳机。
小公爷这句话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
日本兵当然喜欢“汉奸”，这些人都是大大的良民，如果小公爷说，你们里面有人是汉奸，那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全部杀掉，他们看着就是坏的中国人，赶紧除掉。
但小公爷说，这些人是“自己人”，是能够帮助自己离开苦海的“中国人”，那就不用开枪了。
最有意思的，则是小公爷的第二句话。
你们里面，有人不是汉奸。
有人不是汉奸，那有人就是汉奸。
对于日本人来说，汉奸是自己的忠实盟友，但是在一群汉奸朋友中，竟然混进去了一个爱国义士，那当然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所以，这些日寇，必须把刚刚松懈的精力，重新凝聚到远方那几名拳民身上。
而且，小公爷说的是“有人不是汉奸”，听到的人，其实马上就会有一种心理预期，那就是，里面绝大多数人都是“朋友”，只有极少数的“敌人”。
他们还是不会开枪，他们期待，面前这些绝大多数的“朋友”，可以想办法自己解决。
我还不会开枪。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但小公爷，相信自己未来一定可以，成为其中最肥美的那条。
他那句话，吸引了鬼子的注意力，何尝没有吸引那些拳民的注意力呢？这些人是共同出生入死的战友，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怀疑彼此，但如果那句话，是小公爷说的呢？
我们之中，如果真的有给鬼子通风报信的人呢？
拳民不敢向别的时候那样，直勾勾地冲过来，然后被日军的枪口给杀死。
很多人都不知晓拳民这个组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小公爷很清楚，这就是个批量制造极端爱国的加工厂，一个原本温和朴实的爱国人士，在集体的力量下，也会变成让洋人一切迹象全部消失的极端力量。
往好听的说，他们是为了民族和国家。
但往坏了说，且不说他们会把铁路电线杆洋人以及信洋教的华人全部灭绝，在这个只能往前，不能退后的地方，看到洋人以后，他们必须遵守“刀枪不入，神功护体”的愚昧思想，然后，就要朝着洋人，不管是一个洋人，还是一万个洋人，发起冲锋。
那些规则，规定了他们不能后退，而且在“刀枪不入”等空虚口号的号召下，这些人没有后退的理由。
所以，即便这些人知道自己很可能死，但他们还是会冲过来。
他们不再是个人格健全的人了，而是在狂热指导下的，就算把自己砍断卷刃，也要砍的一把刀。
现在，显然不是这些人赴死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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