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鲍文卿南京遇旧 倪廷玺安庆招亲(2/2)
到了第二天,邵管家就上街买东西,买了四五天后,雇了牲口就先过江回去了。鲍文卿也开始收拾行装,然后就带着鲍廷玺,领着戏班子前往天长县杜府唱戏。这一去就演了四十多天,回来的时候,足足赚了一百多两银子。父子俩一路上都念叨着杜府的好,对杜府的恩情感激不尽。戏班子里十几个小戏子,每个人还另外得到杜府老太太赏赐的一件棉袄和一双鞋袜。小戏子们的家长知道后,也特别感动,都跑来感谢鲍文卿。在这之后,鲍文卿还是带着戏班子在南京城里继续演戏。
有一天,鲍文卿带着戏班子去上河演夜场戏。一直演到凌晨,等戏散场后,戏子们就和戏箱先回城里去了。鲍文卿和鲍廷玺父子俩则是去上河澡堂洗了个澡,又吃了点茶点,然后才慢悠悠地往家走。
等走到家门口时,鲍文卿就说:“咱先别回家了,内桥那边有户人家定了明天的戏,咱们现在就去把定金收了。”于是,鲍廷玺就跟着父亲往前走。当两人走到街口时,就突然看到对面来了一队人马,他们领头的打着一把黄伞,身后跟着两对戴着红黑帽子的衙役,还举着一柄遮阳,后面跟着一顶大轿子。他们一看这阵仗,就知道是外地来的大官路过。父子俩赶紧站到屋檐下避让,等着黄伞和衙役们先走过去。
等遮阳举到跟前时,鲍文卿抬头一看,上面写着“安庆府正堂”几个字。他正仰着头看呢,轿子就到跟前了。没想到,轿子里面的官员一看到鲍文卿,猛地吃了一惊。鲍文卿也转过头来看轿中官员,仔细一瞧,原来是之前在安东县做官的向老爷,原来他升官了!
轿子刚过去,这位向老爷就对着跟轿的衙役说了几句话。衙役马上快步跑到鲍文卿面前,问道:“我们老爷问你,你是不是鲍师父?”鲍文卿回答:“是我!你们老爷是不是以前在安东县做官,现在升官了?”衙役说:“没错!我们老爷现在住在贡院门口张家河房的公馆里,请鲍师父过去见面。”说完,衙役又急忙跑着去追轿子了。
随后,鲍文卿就带着儿子,先到贡院前面的香蜡店里,买了一个手本,上面写着“门下鲍文卿叩”。然后,父子俩就走到张家河房门口,打听到向太爷已经回到住处了,鲍文卿就把手本递给看门的人,还说:“麻烦您帮忙通报一声,我是鲍文卿,来拜见太老爷。”看门的接过手本,就说:“你先等着。”
鲍文卿和儿子就在板凳上坐了下来。等了一会儿,里面就派小厮出来问:“看门的,太爷问有个叫鲍文卿的来了没?”看门的说:“来了,来了,手本在这儿呢。”看门的就赶紧把手本传了进去。就听见里面喊:“快请!”鲍文卿让儿子在外面等着,自己跟着看门的进了屋。
等走进河房后,只见向知府已经换上了便服,头上戴着纱帽,迎了出来,笑着说:“我的老朋友可算来了!”鲍文卿赶忙跪下磕头请安,向知府双手把他扶起来,说:“老朋友,你要是总这么客气,咱们可就不好相处了。”向知府再三拉他坐下,鲍文卿又跪下请了坐,才敢在
向知府也坐下,就说:“文卿啊,自从上次和你分别后,这一晃都十多年了。我现在老喽,你的胡子也白了不少。”鲍文卿站起来说:“太老爷升官,我大多时候都不知道,都没来得及给您道喜!”向知府说:“快坐下,我跟你说说。我在安东县做了两年官,又去四川当了一任知州,后来转任通判,今年才升到这儿。自从崔大人去世后,你回家都做些什么啊?”鲍文卿说:“我本来就是唱戏出身,回家也没别的事,还是带着个小戏班子过日子。”
向知府又问:“刚才和你一起走的那个年轻人是谁?”鲍文卿说:“那是我儿子,在公馆门口等着,没敢进来。”向知府问:“怎么不进来?”说完就马上让人出去把鲍相公请进来!不一会儿,一个小厮就领着鲍廷玺进来了。鲍文卿让儿子给向知府磕头,向知府又亲手把他扶了起来,就问:“你今年多大了?”鲍廷玺回答:“我今年十七岁。”向知府夸道:“气质真好!看着就像正经人家的孩子!”还让他坐在父亲旁边。
向知府接着问鲍文卿:“文卿啊,你这儿子也学唱戏这行吗?”鲍文卿说:“我没让他学戏,他读了两年书,现在跟着戏班子记账。”向知府说:“这样也不错。我现在还得去各个上司衙门拜访一下,你先别走,和你儿子在这儿吃了饭,等我回来还有话跟你说。”说完,向知府换了身衣服,上轿出门去了。
鲍文卿和儿子来到管家们住的屋子,管宅门的王老爹本来就认识鲍文卿,两人就相互作揖,鲍文卿也让儿子给王老爹作揖。鲍文卿看到王老爹的儿子小王都三十多岁了,胡子都长出来了。王老爹特别喜欢鲍廷玺,就拿出一个大红缎子镶金线的钱袋,里面装着一锭银子,送给了鲍廷玺。鲍廷玺赶忙作揖道谢,接着大家就坐着聊了会儿天,之后就吃了饭。
向知府一直忙到下午才回到住处,然后换下了官服,依旧坐在河房里,然后把鲍文卿父子俩请了进来,说:“我明天就得回衙门了,现在没时间跟你慢慢聊了。”说完,他就让小厮从屋里拿出一封银子递给鲍文卿,说:“这是二十两银子,你先收着。我走之后,你回家收拾收拾,把戏班子托付给别人带着,半个月内,带着你儿子到我衙门来,我还有话跟你说。”
鲍文卿接过银子,先感谢了一番向知府的赏赐,还说:“小的一定在半个月内,带着儿子到太老爷衙门里去请安。”当晚,向知府又留他们父子喝酒。完事后,鲍文卿和儿子这才回家休息。第二天一早,鲍文卿又到公馆去送向知府启程。等回家后,他就和妻子商量,把戏班子暂时托付给女婿归姑爷和教师金次福管理。自己则是收拾行李衣物,还买了些南京的特产,像头绳、肥皂这类东西,准备带去送给衙门里的各位管家。
过了几天,鲍文卿父子就在水西门乘船出发了。船行到池口时,又上来两个人搭船,他们坐在同一舱内。闲聊中,鲍文卿就说起要去向太爷衙门的事。没想到这两人是安庆府的文书,一路上就开始讨好鲍家父子,又是买酒又是买肉的,请他们吃喝。
到了晚上,等其他客人都睡着了,这两人偷偷对鲍文卿说:“有件事,只要太爷批个‘准’字,我就给你二百两银子。还有件事,县里报上来的公文,只要太爷驳回,这事能送你三百两。你在太老爷面前求求情吧!”鲍文卿说:“不瞒二位说,我就是个唱戏的,身份低微。承蒙太老爷看得起,叫我去衙门。我哪有胆子在太老爷面前说情?”
这两个文书一听就急了:“鲍太爷,你以为我们在说假话?只要你肯帮忙说情,一上岸就先给你五百两银子!”鲍文卿笑着说:“我要是贪财,当年在安东县,人家赏我五百两银子,我早就收了。我知道自己命穷,只有靠自己辛苦挣来的钱,花着才踏实。我怎么能瞒着太老爷拿这种钱?再说了,你们要是有理,又何必花几百两银子找关系?我要是帮了这边,那边就要受委屈,这不损阴德吗?依我看呐,这事我不能管,二位也别管。常说‘公门里好修行’,你们伺候太老爷,可别坏了太老爷的名声,同时也要为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
鲍文卿这番话,听得两个文书心里直发毛,讨了个没趣,随便聊了几句就不说话了。第二天早上,船就到了安庆,随后鲍文卿就到衙门递上了手本。向知府吩咐把他们父子的行李搬进书房住,还让他们每天和自己的亲戚同桌吃饭。不仅如此,向知府又拿出好多绸缎和布料,给鲍文卿父子里里外外做新衣裳。
有一天,向知府来到书房,坐下后就问鲍文卿:“文卿啊,你儿子成亲了没?”鲍文卿说:“我家穷,现在还没钱给孩子办婚事呢。”向知府说:“我有句话,说出来怕你不高兴。但要是你愿意,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鲍文卿赶忙说:“太老爷有话尽管吩咐,我哪敢不听?”
向知府接着说:“是这样的,我家有个王总管,他有个小女儿,特别机灵可爱,我老伴儿疼她疼得不行,就天天带在身边,就连梳头、裹脚都是我老伴儿亲自来。这姑娘今年十七岁,和你儿子同岁。王家在我家已经伺候三代人了,我把他家卖身契都找出来赏给他了,现在他们家不算我家的仆人了。王总管的儿子小王,我还给他买了个部里文书的职位,五年考核期满,就能当个典史之类的小官。你要是不嫌弃,就让你儿子娶他家女儿,以后小王当官了,就是你儿子的舅舅,你看行不?”
鲍文卿一听,就赶紧说:“太老爷这可是天大的恩情,我都不知道怎么谢您!就是我儿子年纪小,还不懂事,不知道王老爹愿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向知府说:“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可喜欢你儿子了。你不用担心,这事儿你一分钱都不用出。你明天拿个拜帖去王家拜访一下就行。成亲要用的床铺、被褥、衣服、首饰,还有办酒席的钱,都由我来准备,帮他们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你就等着当现成的公公吧!”
鲍文卿激动得当场跪下感谢向知府,向知府连忙把他扶起来,说:“这都是小事!以后我还会再帮你。”
第二天,鲍文卿就拿着拜帖去拜访王老爹,王老爹也回拜了。可到了晚上三更天,突然来了个巡抚衙门的差官,他骑着马,还跟着一位通判,坐着轿子,直接闯到衙门大堂,说要请向太爷出来。整个衙门的人都慌了神,就纷纷议论:“坏了!坏了!这肯定是来撤职的!”这一来,也不知道向知府到底会不会被撤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