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搜神记？卷一（2/2）

孙策想渡过长江，偷袭许都（今河南许昌），就和于吉一起出发。当时正遇上大旱，各地都酷热难耐，孙策催促将士们赶紧拉船渡江，有时还亲自早起去监督。可他发现，很多将士都聚集在于吉那里，孙策因此很生气，说：“难道我比不上于吉吗？你们都先去归附他！”于是派人把于吉抓来，呵斥他说：“天旱不下雨，道路难走，没法按时渡江，所以我才早起监督；可你却不跟大家一起担忧，安稳地坐在船里，装神弄鬼，扰乱我的军队，今天一定要除掉你！”孙策让人把于吉绑在地上暴晒，还说：“你要是能感动上天求来雨，中午下雨，就饶了你；要是求不来，就杀了你。”没过多久，云层就升了起来，一点点聚拢在一起；到了中午，大雨倾盆而下，小溪和山涧都被雨水填满了。将士们都很高兴，以为于吉一定会被赦免，就都去安慰他。可孙策还是杀了于吉。将士们都很悲痛惋惜，就把于吉的尸体藏了起来。当天夜里，突然又有乌云笼罩在藏尸体的地方，第二天早上人们去看，尸体已经不见了。孙策杀了于吉之后，每次独自坐着，都好像看见于吉在自己身边，心里很厌恶，精神也变得很不正常。后来他的伤口刚好一些，就拿起镜子照自己，却在镜子里看见于吉，可回头一看，又没人。这样反复好几次，孙策气得把镜子摔在地上，大喊大叫，伤口全都裂开了，没一会儿就死了。（于吉是琅琊（今山东临沂一带）人，是个道士。）

介琰，没人知道他是哪里人，住在建安方山（今福建福州一带），跟着他的师父白羊公杜先生，学习“玄一无为”的仙道。他能变化身形，还能隐身。介琰曾经往来于东海一带，偶尔经过秣陵（今江苏南京），被吴王（三国吴君主）知道了。吴王留下介琰，还为他建造了宫殿和祠庙，一天之内，多次派人去问候他的起居。介琰有时变成小孩，有时变成老人，不用吃饭喝水，也不接受别人送的礼物。吴王想学习他的法术，介琰因为吴王后宫妃嫔太多，沉迷女色，过了几个月都不肯教他。吴王很生气，下令把介琰绑起来，让士兵拿着弓箭射他。弓箭射出去后，绑着介琰的绳子还在，可介琰却不见了踪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三国吴时期，有个叫徐光的人，曾经在集市上施展法术：他向卖瓜的人要瓜，卖瓜的人不给，他就向对方要了一颗瓜籽，用拐杖插在地上，把瓜籽种了下去；没一会儿，瓜籽就发芽长成了瓜藤，还开出了花，结出了瓜。徐光摘下瓜吃了，还分给围观的人吃。而那个卖瓜的人回头一看，自己摊位上要卖的瓜，全都不见了。徐光预言水灾、旱灾，也都非常灵验。有一次，他经过大将军孙綝的家门口，提起衣服快步走过，还让身边的人躲开，别踩到地上。有人问他原因，他回答：“这里将来会流血，腥气让人受不了。”孙綝听说后，又生气又厌恶，就杀了徐光。可砍下徐光的头后，脖子上却没有流血。后来孙綝废掉年幼的皇帝，改立景帝，准备去祭拜先帝的陵墓，刚上车，就有大风刮过来，吹得他的车子摇晃，最后车子都翻了。孙綝看见徐光坐在松树上，拍手指挥着嘲笑他，可他问身边的侍从，侍从们都说没看见徐光。没过多久，景帝就杀了孙綝。

葛玄，字孝先，跟着左元放（左慈）学习《九丹液仙经》。有一次，他和客人一起吃饭，聊到法术变化的事，客人说：“吃完饭，先生能不能做件特别有趣的事，给我们看看？”葛玄说：“你是不是想立刻看点什么？”于是他把嘴里的饭吐出来，饭粒一下子都变成了几百只大蜜蜂，全都飞到客人身上，却不蛰人。过了一会儿，葛玄张开嘴，蜜蜂又都飞回到他嘴里，他嚼了嚼，蜜蜂又变成了原来的饭粒。葛玄还指着蛤蟆和其他小虫、燕子、麻雀之类的动物，让它们跳舞，这些动物都能跟着节拍，像人一样舞动。冬天的时候，他能给客人摆出新鲜的瓜和枣；夏天的时候，又能拿出冰雪。他还让几个人把几十枚铜钱扔到井里，然后拿着一个器具，在井口边呼唤，铜钱就一枚枚从井里飞了出来。葛玄给客人倒酒，不用人递杯子，杯子会自己飞到客人面前，如果客人没把酒喝完，杯子就不会离开。有一次，他和吴王坐在楼上，看见有人在楼下做求雨的土偶，吴王说：“百姓盼着下雨，能不能求来雨啊？”葛玄说：“求雨很容易！”于是他画了一道符，贴在土地庙中，没一会儿，天空就变得昏暗，大雨倾盆而下，地上的积水都快淹了道路。吴王又说：“水里有鱼吗？”葛玄又画了一道符，扔到水里，很快，就有几百条大鱼游了过来，吴王让人把鱼捞上来处理了。

吴猛，是濮阳（今河南濮阳一带）人，在吴国做官，曾任西安（今江西武宁一带）县令，后来把家安在了分宁（今江西修水一带）。他生性极其孝顺，遇到一位有道术的人丁义，得到丁义传授的神奇药方；后来又学到了秘法和神符，法术变得非常厉害。有一次，他看见刮起大风，就画了一道符，扔到屋顶上，一只青鸟衔着符飞走了，大风立刻就停了。有人问他原因，他说：“南湖有艘船，遇上了这阵大风，船上的道士在求救。”人们去验证，果然像他说的那样。西安县令于庆死了，已经三天了，吴猛说：“他的寿命还没到，我要向上天申诉。”于是他躺在于庆的尸体旁边，过了几天，他和于庆竟然一起活了过来。后来，吴猛带着弟子回豫章（今江西南昌一带），当时江水湍急，人们没法渡江。吴猛就用手里的白羽扇在江面上一画，江水就横着分开，露出了一条陆路，他们慢慢走了过去，等他们过了江，江水又恢复了原样，围观的人都又惊又奇。吴猛曾经在浔阳（今江西九江一带）任职，参军周家突然刮起狂风，吴猛立刻画了一道符，扔到周家屋顶上，没一会儿，风就停了。

园客，是济阴（今山东菏泽一带）人，容貌英俊，城里很多人都想把女儿嫁给她，可园客始终不肯娶妻。他曾经种植五种颜色的香草，种了几十年，还吃香草结的果实。有一天，有五只颜色不同的神蛾，停在香草上，园客把神蛾收起来，用布垫着养，后来神蛾变成了桑蚕。到了养蚕的时候，有一位神女夜里来帮园客养蚕，也用香草喂蚕。最后收获了一百二十个蚕茧，每个蚕茧都像瓮一样大，煮一个蚕茧抽丝，要抽六七天才能抽完。抽完丝后，神女和园客一起得道成仙，离开了这里，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汉朝有个叫董永的人，是千乘（今山东高青一带）人。他小时候就失去了母亲，和父亲一起生活，靠在集市上做买卖、在田里种地谋生，出门时总用小鹿拉的车带着父亲。父亲去世后，董永没有钱安葬，就把自己卖给别人当奴隶，用卖自己的钱办理父亲的丧事。买他的主人知道他品德好，给了他一万钱，让他先去安葬父亲，不用立刻来当奴隶。董永安葬了父亲，守了三年孝，之后就想回到主人家，履行奴隶的职责。在路上，他遇到一位女子，女子说：“我愿意做你的妻子，和你一起去。”董永就带着女子一起去了主人家。主人对董永说：“我之前已经把钱给你了，不用你再来当奴隶了。”董永说：“承蒙您的恩惠，我父亲才能安葬，我虽然是个普通人，但一定要靠勤劳做事，来报答您的大恩。”主人问：“你妻子能做什么？”董永说：“她会织布。”主人说：“要是你一定要报答，就让你妻子帮我织一百匹细绢吧。”于是董永的妻子就留在主人家织布，只用了十天就织完了一百匹细绢。织完后，女子走出主人家，对董永说：“我是天上的织女，因为你极其孝顺，天帝让我来帮你偿还债务。”说完，她就升到空中，不见了踪影。

当初，钩弋夫人（汉武帝的妃嫔）犯了罪，被汉武帝下令处死，安葬之后，她的尸体没有发出臭味，反而有香气传到十几里外。汉武帝于是把她改葬在云陵（今陕西淳化一带），心里一直哀悼她；又怀疑她不是普通人，就派人挖开她的坟墓查看，结果棺材里是空的，没有尸体，只留下一双鞋子。后来汉昭帝即位，又下令把钩弋夫人改葬，打开棺材后，还是空的，没有尸体，只有一双丝鞋留在里面。

汉朝有个叫杜兰香的女子，自称是南康人。到了建业四年春天，她多次去拜访一个叫张传的人。当时张传十七岁，看见杜兰香的车子停在门外，她的婢女先上前通报：“这是我家主人（杜兰香母亲）的女儿，主人让她来许配给您，您可不能不恭敬地接受呀？”张传后来改名叫张硕，他让杜兰香走到跟前，一看，姑娘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说起话来，内容却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杜兰香身边跟着两个婢女，大的叫萱支，小的叫松支，她乘坐的是装饰着珠宝的青牛车，车上还备好了各种饮食。

杜兰香还写了首诗，念道：“我母亲住在神仙居住的高山上，时常在云霄之间游历。身边有不少侍女跟着，平时从不走出仙宫的围墙。是乘着会飞的车子来见你，哪还会嫌弃人间的烟火气？跟着我，能让你福气相伴；要是嫌弃我，灾祸就会找上门。”到了这年八月初一，杜兰香又来见张硕，还带来一首新写的诗：“我在银河之间自在遨游，呼吸间能牵动九嶷山的云气。你别在没尽头的路上徘徊，为何不去渡过弱水（神仙境地的河流）来找我？”

接着，她拿出三枚山药籽，每枚都有鸡蛋那么大，说：“吃了这个，能让你不怕风浪，还能抵御严寒酷暑。”张硕吃了两枚，想留一枚，杜兰香不肯，让他把三枚都吃了。她还说：“我本来是来做你妻子的，对你的情意从来没疏远过，只是咱们俩的寿命、命格还没合到一起，暂时要分开一阵。等太岁运行到东方卯位的时候，我就会回来找你。”

杜兰香来的时候，张硕问她“祭拜鬼神这事儿管用吗”，她回答：“用‘消魔’（杜兰香把自己的药叫消魔）就能治好病，那些没道理的乱祭拜，根本没用。”

三国魏时期，济北郡有个叫弦超的官吏，官职是从事掾，字义起。嘉平年间的一天夜里，他独自睡觉，梦见一位神女来和自己相见。神女自称：“我是天上的玉女，原本是东郡人，姓成公，字知琼，从小就没了父母。天帝可怜我孤苦，派我下凡嫁给凡人做妻子。”

弦超做梦的时候，神志特别清醒，他被神女的美貌惊艳到了——那模样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比的。醒来后，他还一直惦记着神女，感觉她好像在身边，又好像不在，这样的梦连续做了三四晚。

有一天，神女真的现身来找他了：她坐着带帷幕的豪华马车，身后跟着八个婢女，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做的衣服，容貌身姿就像飞仙一样。她虽说自己已经七十岁，可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马车上放着酒壶、食盒，还有五件青白色的琉璃器具，里面装的食物和酒都特别奇特。神女和弦超一起吃饭喝酒，还对他说：“我是天上的玉女，奉天帝之命下凡嫁人，所以来投奔你，不是因为你有多高的德行，而是咱们前世有缘，这辈子该做夫妻。我对你，说不上能帮多大忙，但也绝不会拖累你。以后你要出门，总能有轻便的车子、肥壮的马；想吃东西，总能有各地的珍馐美味；想穿丝绸布匹，也从来不会不够用。不过我是神仙，没法给你生小孩，也没有嫉妒心，不会妨碍你娶凡间的妻子、履行婚姻义务。”

之后，两人就成了夫妻。神女还送了弦超一首诗，大致内容是：“我像云一样飘来，在云雾山石间滋养的灵芝旁停留。品德高尚的人不用刻意修饰，自有好运恰逢其时。神仙不会平白和人相遇，都是顺着缘分来相助。接纳我，能让你家族五代都荣耀；拒绝我，灾祸就会降临。”这首诗全文有两百多字，没法完整记录下来。除此之外，神女还注解了《周易》共七卷，里面有卦象解读，还结合“彖辞”（解释卦象的文字）分析，既讲道理，又能用来占卜吉凶，就像扬雄的《太玄》、薛氏的《中经》（都是古代占卜、讲道理的典籍）一样。弦超把这些内容都弄懂了，还用来占卜预测事情。

两人做了七八年夫妻，后来弦超的父母给他娶了凡间的妻子，成公知琼就调整了和他相处的方式：两人隔天一起吃饭，隔天一起休息，神女总是晚上来、早上走，动作快得像飞一样。而且只有弦超能看见她，别人都看不见——就算两人在暗室里，别人也只能听见神女的声音、看到她留下的痕迹，却见不到她的样子。

后来，有人觉得奇怪，追问弦超原因，他不小心把神女的事泄露了出去。成公知琼知道后，就提出要走，说：“我是神仙，虽然和你相处，但不想让人知道。可你性子不谨慎，现在我的身份、咱们的事全暴露了，没法再和你来往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突然分开，我也很难过，但情况实在不允许。以后咱们各自好好生活吧！”

说完，她叫婢女摆上酒食，和弦超最后吃了一顿饭，又打开箱子，拿出两套织锦做的衣裙送给弦超。接着，她又赠了一首诗，拉着弦超的手告别，眼泪不停地流，然后郑重地坐上马车，飞快地飞走了。弦超之后好多天都是又伤心又忧虑，差点病倒。

神女走了五年后，弦超奉命代表郡里去洛阳，路过济北郡的鱼山下时，沿着小路往西走，远远看见拐弯处有一辆马车，看着像成公知琼的。他赶紧赶过去，果然是神女。两人掀开马车帷幕相见，又悲又喜，激动得说不出话。弦超拉着左边的马缰绳、扶着车绳上了车，和神女一起坐车去了洛阳，重新成了夫妻，恢复了以前的生活。

到太康年间（西晋时期），两人还在一起，只是神女不再每天来，只在每年的三月初三、五月初五、七月初七、九月初九的早上，还有每月十五，才下凡来，住一晚就走。后来，张茂先（张华，西晋文学家）还专门为成公知琼写了一篇《神女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