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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册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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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美术馆讨论《册》的进展。”岸石吻了吻她的头发,“我打算告诉他们,这个项目有了新的方向。”

川之转身面对她:“什么方向?”

“不再是关于陈老先生的一生,而是关于边界——生与死的边界,观察与被观察的边界,爱与专业的边界。”

川之的表情变得严肃:“你确定要这样做吗?将你的职业生涯与这样一个...沉重的主题绑定?”

“我从未如此确定过任何事情。”岸石认真地说,“除了你。”

她们安静地吃早餐,然后一起出门。在殡仪馆门口分别时,川之突然拉住岸石的手。

“下周有一场特殊的入殓,”她说,“是一位自杀的年轻诗人。他的家人要求以文学形式告别。我想...你可能会感兴趣。”

“因为主题符合你的项目。”川之补充道,但眼神暗示了更多。

岸石点头:“我会来的。”

去美术馆的路上,岸石不断回想川之在床笫间说过的话——“你看着死亡,却只看见生命”。这或许是她听过最准确的描述。透过相机,她看到的从来不是终结,而是存在过的证据;不是虚无,而是曾经满溢的生命。

美术馆的会议比她预期的顺利。当她展示部分川之工作的照片时,策展人完全被震撼了。

“这些照片...有一种神圣感。”年长的女策展人说,“即使主题是死亡,但它们传递的却是生命的庄严。非常有力。”

“这正是我想表达的。”岸石说,“我们习惯于将生死对立,但也许它们更像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会议结束后,岸石收到川之的短信:“诗人叫林清,27岁。仪式在周五下午两点。家属同意拍摄。”

接下来的几天,她们各自忙碌,只在晚上通电话或发短信。岸石开始整理之前拍摄的所有素材,试图找到一个叙事线索。而川之则投入到诗人告别仪式的准备中。

周四晚上,川之邀请岸石再次去她家。这次,岸石发现餐桌上摊满了诗歌集和笔记本。

“这是林清生前的作品。”川之解释,“我想在明天的仪式上读一首他的诗。”

岸石拿起一本手工装订的小册子,封面上是手写的标题——《未完成的天际线》。她随意翻开一页,读到了一段令她心颤的诗句:

“在两个世界之间\/我架设了一座桥梁\/不是为了穿越\/而是为了证明\/距离可以被衡量\/却不能被消除”

“这首诗...”岸石抬头看川之,“简直是为你的工作而写。”

川之点头:“读他的作品,我感觉他早就预见了自己的结局。他的诗里充满了对边界的思考——光与暗,存在与虚无,开始与结束。”

岸石坐下,继续翻阅。林清的诗句简洁却有力,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生命的表层。

“明天的仪式会是什么样的?”她问。

“不同寻常。”川之整理着桌上的纸张,“他的家人不希望是悲伤的场合。他们要求以诗歌朗诵的形式进行,我会在朗诵过程中完成入殓。”

“在众人面前?”

川之摇头:“不,在一个屏风后面。他们会听到我的声音和诗人的作品,但不会直接看到过程。只有你,”她看向岸石,“会被允许在屏风内拍摄。”

岸石感到一阵混合着荣幸与责任感的战栗。这将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记录整个入殓过程,而且在一种近乎表演艺术的语境中。

“你为什么选择我?”她问出了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允许我拍摄?”

川之思考了很久才回答:“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感觉你理解边界的意义。你站在生者的一侧,但你的镜头能够穿越到另一侧,不带恐惧或猎奇。”她停顿了一下,“而且,我需要被这样看见——不是作为‘入殓师’,而是作为站在那个边界上的人。”

周五下午一点半,岸石提前到达殡仪馆。告别室已经被重新布置,椅子排列成半圆形,面对着一个简单的木质屏风。屏风上绘着水墨风格的山川,岸石认出那是川之的手笔。

林清的家人安静地坐在前排,没有人哭泣,只是静静地等待。岸石向他们微微点头致意,然后绕到屏风后。

川之已经在那里了。她穿着深灰色的中式服装,头发整齐地挽成发髻。林清的遗体躺在一张铺着白色丝绸的台上,周围点着几支细长的香,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某种清新的草木气息。

“你准备好了吗?”川之问,声音平静如常。

岸石检查相机设置,点头:“你呢?”

“这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仪式之一。”川之说,“我必须准备好。”

两点整,人们陆续入场。岸石从屏风的缝隙中观察到场来了近五十人,大多是年轻人,想必是林清的朋友和文学同好。

一位长者——林清的父亲——走到屏风前,向众人简单致辞:“感谢各位来送小清最后一程。他一生热爱诗歌,相信语言能够连接分离的世界。今天,我们以他喜爱的方式告别——通过诗歌,通过那些穿越边界的话语。”

他示意后,房间的灯光暗下来,只有屏风后被柔和的灯光照亮。川之开始工作了。

她的动作与诗歌朗诵同步进行。当第一位朋友朗诵林清早期作品《晨光》时,川之为他清洁面部。当第二位朗诵《未完成的交响乐》时,她开始修复他因撞击而受损的头部。

岸石静静拍摄,尽可能不打扰仪式的进行。她捕捉川之的手在诗人脸上移动的特写,那些手指轻柔地重塑着他的容貌,仿佛在阅读一本无形的书籍。

轮到川之朗诵了。她一边继续工作,一边用清晰平静的声音读道:

“在两个世界之间

我架设了一座桥梁

不是为了穿越

而是为了证明

距离可以被衡量

却不能被消除

生者聚集在桥的一端

挥手,哭泣,献上花朵

而我已走到中央

看见了两侧的光

不要为我悲伤

我已完成这次旅行

带回的礼物

是沉默的智慧

和未说出口的爱”

诗歌结束时,川之也完成了入殓的最后一步。林清的面容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与他生前照片中的神韵惊人地相似。

岸石按下快门,捕捉这最后的一刻。透过取景器,她看见川之轻轻将一只手放在诗人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像一个祝福,也像一个告别。

仪式结束后,人群缓缓散去。林清的父亲来到屏风后,看到儿子安详的面容时,泪水终于涌出。他握住川之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当只剩下她们两人时,岸石放下相机,走到川之身边。

“那首诗...”她轻声说。

“是我根据他的作品改编的。”川之回答,目光仍停留在林清脸上,“他写过关于桥梁,关于边界,关于沉默。我只是...将它们组合起来,为了这个时刻。”

“你很了不起。”岸石说,不是恭维,而是陈述一个事实。

川之终于转头看她,眼中有着罕见的疲惫与满足:“今天,我感觉自己真正连接了两个世界。不是作为工具,而是作为译者。”

她们一起收拾工具,熄灭香烛。当一切恢复原样时,夕阳已经开始西沉。

“今晚留下来吗?”川之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岸石握住她的手:“只要你要我,我会一直在。”

回家的路上,她们的手紧紧交握。岸石感到自己心中某种长期冻结的东西开始融化。作为一名摄影师,她习惯于通过镜头保持距离,观察而不参与。但川之打破了这种距离,让她直接触摸到了生命的核心——那既美丽又脆弱,既短暂又永恒的本质。

那天晚上,躺在川之的身边,岸石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站在一座桥上,桥的一端是光明,另一端是黑暗。川之站在桥的中央,向她伸出手。当她们的手相触时,桥的两端开始发光,直到再也分不清哪边是光,哪边是暗。

醒来时,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川之还在睡,呼吸平稳深沉。岸石轻轻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机,为睡梦中的川之拍了一张照片。

在照片里,川之的脸半明半暗,仿佛同时属于两个世界。岸石知道,这将是《册》的封面——不是关于生或死,而是关于连接两者的那个瞬间,那个既不属于生也不属于死,而是属于永恒的瞬间。

她放下相机,回到床上,轻轻搂住川之。在晨光中,她感到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不是生命的答案,而是提出更好问题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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