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她的眼睛5（2/2）

“西南使团……”夕颓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瞬间涌上巨大的悲恸与刻骨的恨意，那恨意如此浓烈，几乎要化为实质燃烧起来。她猛地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她月白色的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良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决绝的死寂。她看着高云，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某种渺茫的希望，又像是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高大人，”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疲惫，“您相信，这世上有些罪孽，即使时光流逝，鲜血干涸，也无法被掩盖吗？”

高云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夕颓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支撑自己说下去的勇气。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投向遥远的天际，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血腥而绝望的夜晚。

“您猜得没错，那坟里埋的，是我的父亲，西南使团的正使，木青岩。”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一样在高云耳边炸开，“而夕颓，不是我的本名。我本名，木娅。”

“十年前，我年仅十二岁。父亲奉命带领使团入京，献上族中珍宝与友好盟书，其中，就包括‘魂牵’香的秘方，以示我族与中原永结同好的诚意。”她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带着压抑的泣音，“可是……可是他们！那些道貌岸然的畜生！以接风宴为名，在酒水中下了药，然后……屠戮！为了独占秘方，为了掩盖罪行，他们将整个使团……一百三十七条人命啊！连妇孺都不放过！”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指节泛白，仿佛不这样做，她就会被那滔天的仇恨和悲伤撕裂。

“我……我因为贪玩，偷偷溜出驻地，想去看看京城的夜市，才侥幸躲过一劫……等我回来时，看到的只有冲天的大火，和满地……满地我熟悉的人的尸体……”她的眼泪汹涌而出，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我在尸堆里找到了父亲，他……他还有一口气，他将这本染血的名册塞给我，告诉我……活下去，记住仇人的样子……”

她猛地看向高云，眼中是血色的恨意：“张奎、李贵、王禄！他们的名字，就赫然在列！他们不过是小卒，是当时负责外围警戒、事后参与瓜分财物的小人！但手上，都沾着我族人的血！我隐姓埋名，苦练技艺，委身这沉鱼阁，就是为了找到他们，找到所有参与那场屠杀的人！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房间内一片死寂，只有夕颓压抑而痛苦的喘息声。高云坐在那里，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十年前西南使团案，卷宗上寥寥数语，定性为盗匪袭击，竟隐藏着如此惊天阴谋和血腥屠杀！一百三十七条人命！

她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浑身散发着绝望与仇恨气息的女子，终于明白，那双眼睛里的复杂光芒从何而来——是血海深仇，是十年隐忍，是深入骨髓的痛苦与不得不为之的狠厉。

“所以……你用了‘魂牵’香。”高云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夕颓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硬，“我用它让他们在极乐的幻梦中，毫无痛苦地死去，已是仁慈。我要他们死，也要他们背后的主子，日夜不安，猜忌下一个会是谁！”

高云沉默了。情与法，仇与罪，在她心中激烈交战。夕颓为亲复仇，情有可原，但那三条人命，亦是事实。而更让她心惊的是，夕颓口中的“背后的主子”，显然指向了朝中位高权重之人，甚至可能牵扯到她的顶头上司，刑部侍郎！那本染血的名册，是铁证，也是催命符。

她看着夕颓，看着那双承载了太多苦难却依旧倔强明亮的眼睛，缓缓开口，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本名册，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