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墨辩（2/2）

“借刀杀人？”崔器眼神闪烁，逼视元载，“元郎中，你命他临摹李邕笔迹？”

元载面色不变，从容拱手：“回中丞，下官见其于算学之外，于书法亦有涉猎，故命其闲暇时临摹大家法帖，陶冶性情，亦可助其更好核验文书笔迹真伪。却不知…竟会引出此等事端。”他轻巧地将责任揽下，却又暗示此事别有隐情。

崔器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显然在判断谁在说谎。他猛地拿起那份“密文”，仔细审视，忽然，他的目光在其中几个字的转折钩挑处凝住了，眉头紧紧皱起。

“此笔迹…确有李北海之形，然…”他喃喃自语，三角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笔力…运笔似有迟疑，钩挑之处，略显局促…倒像是…像是…”

就在这时，赵五仿佛“福至心灵”，猛地再次叩首，声音带着哭腔喊道：“中丞明鉴！小人想起来了！昨日…昨日小人在临摹时，曾见…曾见元大人处有一份废弃草稿，其上批注笔意…笔意与此密文中某些字迹的…的拘谨之气，颇有…颇有几分相似！小人当时未觉有异，如今想来，实在…实在骇人！”他终于将精心准备的杀手锏抛了出来，直指元载！但语气依旧充满“不确定”和“恐惧”，仿佛只是情急之下的胡乱攀咬。

“放肆！”元载脸色终于变了，厉声喝道，“赵安！你敢污蔑本官？！”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赵五连连磕头，表现得惊恐万状，“小人只是…只是觉得有几分眼熟…或许是…是小人看错了…请大人恕罪！”

他这番以退为进，看似认错，实则将怀疑的种子狠狠种下！

崔器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猛地射向元载：“元郎中？你有何话说？”他显然也对那笔迹中不协调的“拘谨”之气产生了浓厚怀疑。

元载心中惊怒交加，他万万没想到赵五竟敢反咬一口，而且咬得如此刁钻！他强压怒火，拱手道：“中丞明鉴！此子分明是狗急跳墙，胡乱攀咬！下官之笔迹，朝野皆知，乃效虞世南之圆润工稳，与此密文之雄健诡谲，截然不同！岂可因些许‘拘谨’之感便妄加牵连？此必是其伪造败露，欲拉下官垫背！请中丞将其严刑拷问，必得实情！”

他反应极快，立刻从笔法风格的根本差异上进行反驳，合情合理，并再次要求动刑。

崔器眼神闪烁，显然元载的反驳很有力。他再次看向那密文，手指在那几个显得“拘谨”的笔画上摩挲，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从文书堆中翻出了另一张纸——正是赵五混入其中的那张“元载草稿”！

“这又是什么？！”崔器拿起那张草稿，目光在草稿上元载的笔迹和密文中那几处“拘谨”的笔画间来回对比，脸色越来越阴沉！

堂内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崔器手中那两张纸上！

元载也看到了那张草稿，瞳孔骤然收缩！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写过这样一张草稿！这分明是伪造的！是赵安搞的鬼！可他百口莫辩！因为那笔迹模仿得极其高明，几乎可以乱真！

“元郎中，”崔器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寒冬腊月的冰碴，“这张草稿，出自你手吧？这‘查乙未年甲字库旧档，铁料收支似有蹊跷’…与你平日批阅文书笔迹，一般无二。而这‘蹊跷’二字之钩笔，与这密文中‘铸’字之钩笔，那份迟疑收敛之态…何其相似啊！”

致命的杀招，在此刻终于显现出它狰狞的锋芒！赵五利用元载笔迹中的特点，在伪造李邕密文时刻意留下的破绽，与这张伪造的元载草稿，形成了完美的互证！将怀疑的矛头，直指元载本人！

“这…这绝非下官所书！”元载终于失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此乃伪造！定是赵安这厮模仿下官笔迹，构陷于下官！中丞！此子心机深沉，其心可诛！”

“是否伪造，本官自会判断！”崔器厉声道，眼中却闪烁着兴奋与贪婪的光芒。他不在乎这密文和草稿到底是谁写的，他只在乎能否抓住把柄，将更多的人拖下水！元载这条李辅国的恶犬，若是能借此机会咬上一口，无疑是巨大的收获！

他猛地将惊堂木一拍：“来人！将一干人犯皆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本官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缇骑上前，将仓曹等人以及赵五全部押下。

“中丞！”元载急道，“此事…”

“元郎中，”崔器打断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此事干系重大，本官需细细斟酌。在此期间，还请郎中于行辕暂歇，随时听候传唤。”软禁！崔器竟然直接将元载也软禁了！

元载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却不敢反抗，只能咬牙躬身：“…下官遵命。”

赵五被缇押着走出正堂，在与元载错身而过的瞬间，他看到了元载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极度惊怒和怨毒的寒光。

他知道，自己与元载，已彻底撕破脸皮，不死不休。

但至少，他成功地将水搅浑了，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喘息之机。

被重新关回偏厅，门再次落锁。赵五靠在墙上，大口喘息，浑身如同虚脱。

墨辩公堂，惊心动魄。他凭借对笔迹的精准把握和精心设计的陷阱，暂时扳回一局。

然而，风暴才刚刚开始。崔器会如何利用这些“证据”？元载会如何反扑？自己接下来又将面临什么？

更大的危机，已然迫近。

（第七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