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劫后余生（2/2）

赵五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看向柳萱。

柳萱也是骤然僵住，弯着的腰忘了直起，被孩子握住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那冰封般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裂痕，惊愕、酸楚、以及一种深埋已久的、对亲情渴望的波澜，在她眼底急速翻涌，几乎要冲破那层常年累月筑起的清冷堤防。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常嬷嬷在一旁悄悄背过身去，拭了拭眼角。

赵江月似乎并未察觉自己一句话带来的巨大震动，他只是觉得这个姨姨让他感觉很亲切，像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温暖的怀抱。他抓着那根手指，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安心。

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却弥漫着一种无比复杂而微妙的气氛。

赵五看着柳萱那失神的样子，看着她眼中难以掩饰的震动与脆弱，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蓁蓁她…生前最放不不下的，便是你。她若在天有灵，见到江月与你如此亲近，定会…欣慰不已。”

柳萱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下大半，但那份震动后的余韵依旧清晰可辨。她轻轻地将手指从孩子手中抽了出来，动作有些僵硬地直起身，背对着赵五，望向窗外，半晌，才用极力压抑却依旧带着一丝微颤的声音道：“孩子…病中呓语，当不得真。”

她是在否认，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赵五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他知道，那坚冰般的外壳，已被孩童最纯粹的情感，敲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李忱刻意压低却难掩急迫的声音：“大人！有紧急军务！”

旖旎而微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赵五神色一凛，立刻起身。柳萱也迅速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只是眼睫低垂，避开了赵五的目光。

“何事？”赵五沉声问，拉开房门。

李忱站在门外，脸色凝重，快速禀报：“刚收到潼关王帅八百里加急军报！史思明亲率大军，已破陕州，兵锋直指渑池！距洛阳已不足二百里！王帅命我等即刻加固城防，清查内奸，确保漕路万无一失！另…元载大人已至前厅，声称奉旨，要即刻与大人商议‘战时漕运调度’之事！”

消息一个比一个惊人！史思明大军压境！元载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拿着“奉旨”的名义逼上门来！

赵五心头巨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回头看了一眼榻上安睡的儿子和站在一旁的柳萱，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我知道了。”他对李忱道，“你先去前厅稳住元载，说我片刻便到。”

“是！”李忱领命匆匆而去。

赵五关上房门，看向柳萱，语速加快却清晰：“萱姑娘，军情紧急，我必须即刻前去。江月…和这后衙内院，我便托付给你了。元载此人，阴险狡诈，你务必小心，无事切勿外出。我会加派人手护卫此地。”

柳萱迎上他的目光，此刻已彻底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女医者。她微微颔首，眼神锐利：“大人放心前去。疫病未绝，我不会离开病患。至于元载…”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他若以为凭些许伎俩便能搅乱疫区，未免太小看人了。”

她的镇定与自信，莫名地让赵五安心了几分。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官袍拂过门槛，带起一阵风。

柳萱站在原地，听着那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她缓缓转过身，重新走到榻边，低头凝视着赵江月熟睡的稚嫩脸庞，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拂过他微卷的额发。

（第九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