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雨夜急诊（2/2）
一直守在走廊拐角阴影处，由林曦搀扶着的顾锦城，缓缓走了过来。他的动作因腹部的伤口而显得有些僵硬迟缓，但每一步都迈得沉稳，目光始终牢牢锁在墙边那个纤细却坚韧的身影上。
“情况如何？”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关切。
宋墨涵闻声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那惊讶便化为了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驱散了些许她眉宇间的倦色。“生命体征暂时稳住了，颅内有活动性出血形成的血肿，压迫到了重要功能区，已经做了紧急处理，但必须马上进行开颅血肿清除手术。”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手术……由我来主刀。”
在这种极端环境下，面对如此危重的伤员，她没有退缩的余地，也没有将责任推给他人的打算。这是她的职责，也是她的信念。
顾锦城深深地看着她，看到了她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看到了她手术服上刺目的血渍，更看到了那疲惫之下不容撼动的专业、担当与勇气。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不是温柔的抚摸，而是带着力量和温度，郑重地拍了拍她的手臂。这是一个属于战友之间、带着千钧重量信任的动作。
“需要任何支持，无论是人员、器械还是药品，直接告诉林曦，他会全力协调。”他没有说“小心”或“注意身体”之类苍白无力的话，那些在此刻都显得轻飘。他给予的，是无条件的、最坚实的支持和信任。
“嗯。”宋墨涵点头，目光与他交汇，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之中。
然而，这份劫后余生般的默契与温情，很快便被打破。
一个穿着军用雨衣、身材高大挺拔如松的陌生军官，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从走廊另一端匆匆走来。雨水顺着他的雨衣下摆滴落，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他肩章上的星徽显示他的级别不低，径直走到顾锦城面前，站定，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如同擂鼓：
“顾锦城队长！国安部特派联络官，厉战锋！奉高朗处长命令，前来协助调查此次袭击事件，并全权负责协调此区域后续安保升级工作！”
来人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面容刚毅如岩石雕刻，线条硬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久经沙场、淬炼出的悍厉气息，与顾锦城那种内敛深沉、如同静默火山般的冷峻不同，厉战锋的气场更为外放、强势，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顾锦城面色不变，抬手回了一个利落的军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刃，在无声中完成了第一次交锋与评估。“厉联络官，辛苦了。基本情况，林曦少尉应该已经向你做了简要通报。”
“大致情况已经了解。”厉战锋点头，声音沉稳，但他的目光却锐利地扫过一旁的宋墨涵，在她染血的手术服和疲惫的面容上刻意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快、极难察觉的审视与考量，随即才移开，重新聚焦在顾锦城身上，语气公事公办，“顾队，事件紧急，我们需要尽快进行一次详细会谈，共享情报，制定应对策略。另外……”
他话锋陡然一转，再次将焦点引向宋墨涵：“关于宋墨涵医生——鉴于她连续两次直接或间接卷入与‘秃鹫’及相关势力有关联的袭击事件，并且是核心物证‘金属片’的第一接触和初步鉴定人，高处和部里的意思是，需要对她进行一次更全面、更详细的背景问询和事件经过记录，以确保所有信息细节没有遗漏，同时……”他微微停顿，加重了语气，“评估其是否存在被针对性利用的潜在风险，以及她自身可能面临的威胁等级。”
这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符合程序，但其中隐含的不信任意味，却让顾锦城的眉头瞬间狠狠拧紧，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以一个保护性的姿态，将身后疲惫不堪的宋墨涵稍稍挡得更严实一些，语气冰寒地开口：
“厉联络官，宋医生是我的未婚妻。”他直接抛出了这层关系，如同亮出底牌，声音斩钉截铁，“更重要的是，她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前线缺乏支援的情况下，凭借高超医术救回我和我队员性命的英雄。她的立场、她的可靠性，以及她对国家的忠诚，由我，顾锦城，以我的军籍和党性，全权担保！问询可以，但必须在确保她完成接下来的紧急手术，并得到充分休息之后进行。并且，”他盯着厉战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问询过程，我必须在场。”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维护，甚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警告。这是一种最直接的宣告，明确划定了他的底线——宋墨涵，是他要保护的人。
厉战锋似乎对“未婚妻”这个身份略感意外，他挑了挑眉，审视的目光再次在顾锦城和宋墨涵之间来回扫视了一圈，随即，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略带玩味的弧度：“未婚妻？顾队，动作果然迅速，雷厉风行。”他语气微妙，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其他，“既然如此，为了排除一切不必要的嫌疑，我更应该尽快、且规范地完成这份程序性问询。这既是对上峰负责，也是为了更好地确保……‘自己人’的绝对安全。”他特意加重了“自己人”三个字，听起来像是认同，却又隐隐带着一丝别的意味。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火花在噼啪作响。这位新出现的国安部特派联络官，他的介入，显然不仅仅是为了简单地走个过场或是提供支援。他带来的，可能是一种新的、更强力的保障，也可能是一种更深不可测的变数和压力。
宋墨涵感受着身前顾锦城那如山岳般坚定、为她抵挡风雨的背影，又抬眸看向那位气场强大、目的难辨的厉联络官，心中刚刚因成功稳住伤员生命而稍稍松懈的心弦，再次猛地绷紧，甚至比之前更加紧张。她轻轻吸了一口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冰冷空气，努力挺直因疲惫而有些弯曲的脊背，主动迎上厉战锋那锐利探究的目光，声音虽然因长时间手术而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
“厉联络官，我理解并完全配合组织的任何调查。作为一名军医，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她话锋一转，语气不容置疑，“但是，现在，楼上还有一位颅脑重伤的战士在等待手术，时间就是生命。我需要立刻去进行术前准备。关于问询，请在我的手术结束后，另行安排时间。”
她的话语，不卑不亢，既表达了配合调查的立场，更坚定不移地扞卫了自己作为医生，在此时此刻最优先、最神圣的职责——拯救生命。
厉战锋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神，以及那尽管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背影，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真正的欣赏。他点了点头，语气似乎缓和了半分：“可以，救人要紧。宋医生，你先去忙。我等你。”
宋墨涵不再多言，对着顾锦城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转身，再次迈着坚定而急促的步伐，走向手术室的方向。
走廊里，只剩下顾锦城与厉战锋对视着，雨声依旧磅礴，新的风暴，似乎正随着这位特派联络官的到来，悄然酝酿，蓄势待发。而顾锦城与宋墨涵之间刚刚确定的感情与信任，在经历了生死考验后，又将面临来自外界更复杂、更严峻的挑战。但无论如何，他们都知道，他们将是彼此在黑暗中最坚实的依靠，是刺破重重迷雾的利刃，也是照亮彼此前路的、永不熄灭的黎明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