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铁血壁垒和生命微光（1/2）

顾锦城签署发出的那份《初步战备价值评估报告》，其效力远超一份普通文件，更像是一份盖上了舰队指挥部钢印的“战时宣言”。它不仅将宋墨涵对“山猫”的治疗方案，从单纯的医疗救援拔高到了“应对未知战略威胁的技术验证前线”，更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研究院总部长期以来脱离实战、沉溺于理论窠臼的顽疾。

报告在总部引起的并非仅仅是涟漪，而是海啸。以陈老为首的保守派专家团震怒异常，视此为军方对科研圣地独立性的粗暴践踏。“他们懂什么科研？这是拿前沿科学的纯粹性去迎合武夫的功利主义！”陈老在内部会议上，气得手指发抖，杯中的清茶因颤抖而漾出波纹。他身后，是一整面墙的荣誉证书和理论着作，象征着他在学界的泰山北斗地位，也固化了他不容挑战的权威。为了“规范”和“监督”基地的“危险动向”，视频会议中，陈老的得意门生，周平博士，被正式任命为派驻基地的“特别观察员”。

周平，年近四十，在总院的神经动力学领域资历深厚，以严谨——或者说近乎刻板的学术作风闻名。他是陈老理念最坚定的拥护者，亲身经历过“海螺”项目后期那场惨烈的失败，亲眼目睹过因模型失控而脑死亡的同事。那场悲剧在他心中刻下了深痕，使他深信一切偏离“标准模型”的行为都是通往灾难的捷径。他带着使命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源于恐惧的优越感，几乎是踩着会议结束的尾音，便远程接入了“星辉-7”实验室的最高权限监控系统，开始了他的“监督”工作。他的终端界面上，密密麻麻排列着“海螺”项目的安全红线参数，仿佛一张巨大的滤网，要筛掉所有“不合规”的尝试。

宋墨涵对头顶多出的这双“眼睛”反应平淡。在她看来，真理只存在于数据和结果之中，观察员的存在不过是增加了一个数据审查节点。只要对方的质疑基于逻辑，她便能以更严谨的逻辑和数据回应。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指尖在控制板上飞舞，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调整着能量场的细微参数，捕捉着“山猫”神经网络图上每一个黯淡光点试图重新燃起的瞬间。林皓轩曾私下抱怨周平的吹毛求疵，她却只是平静地回应：“错误的理论经不起数据的反复冲刷。让他看，看得越清楚越好。”

然而，周平的“监督”远非旁观。他频繁要求调取原始数据流，对任何一个偏离他所信奉的“标准模型”的微小参数调整，都要发起冗长的质询，试图在她严密的逻辑链条上找到一丝裂缝。这不仅仅是学术分歧，更像是一场扞卫自身信仰的圣战。

“宋博士，”周平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种学院派特有的、居高临下的审慎，仿佛在教导一个不按规程操作的新手，“你刚刚将theta波段的能量聚焦精度提升了0.5个百分点，依据仅仅是‘山猫’个体海马区响应函数的二阶导数变化。但‘海螺’项目的标准模型明确警告，这个量级的提升可能诱发边缘系统非特异性兴奋，导致不可控的连锁崩溃。请立即暂停操作，并提供覆盖全部十七个主要脑区的、详实的跨脑区耦合分析报告。”

他的语气仿佛在宣读教科书上的金科玉律。一旁的林皓轩忍不住用力攥紧了手中的记录板，指节泛白，这已经是今天上午第七次类似的打断了，每一次都像是在紧绷的神经上又拧了一圈。

宋墨涵目光清冷，甚至没有抬头看通讯分屏，指尖更快地滑动，调出相应的数据集和实时模拟推演结果，屏幕上的数据瀑布流般刷新。“周博士，你所提及的风险分析，已在实时数据流标记序列7.3A至7.3G中同步更新。‘海螺’项目的失败，根源在于其基础模型本身忽略了‘反馈抑制回路’的关键阻尼参数，该参数在‘山猫’的个体变异体中表现活跃。我当前的调整，正是基于对这一缺陷的修正，并已通过实时动力学模型验证，稳定性在安全阈值内。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现在生成包含全部次级脑区的、更高精度的全网络耦合模型，但这需要占用百分之三十的实时运算资源，可能影响当前治疗进程，你是否确认执行？”

她的回答精准、迅速，数据支撑无可挑剔，但那种纯粹理性、不带丝毫情绪波动的陈述，仿佛在纠正一个程序错误，让习惯了年轻研究员在面对权威质疑时或紧张或辩解的周平，感到一种被冒犯的挫败。他追求的“严谨”，在她的绝对“理性”和对底层逻辑的深刻洞察面前，似乎变得苍白无力。实验室内的气氛，因这种无形的、理念层面的对峙而凝滞，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声在回荡。

与此同时，基地指挥中心，顾锦城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幽灵粒子”追踪进展的高层战术推演。高工团队的最新分析，将那个隐藏在邻近星域、极不稳定的引力异常区的威胁等级再次调高。巨大的星图投影上，代表异常区的红色区域如同扩散的瘀伤，预示着潜在的风暴。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他的肩头，未来的阴影似乎正悄然逼近。

他用力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地点开了那个他动用特权设置的、仅能连接实验室生命体征概要和非核心区域影像的间接监控权限。这并非不信任的监视，而是在纷繁复杂的战备压力下，一种下意识的确认——确认那个沉浸在数据深海中的身影是否安然，确认那片他唯一能感知到的、属于“家”的微弱信号是否稳定。

屏幕上，宋墨涵的身影在幽蓝的能量场辉光映衬下，显得愈发清瘦单薄，但她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在风暴中坚韧不屈的芦苇。分屏上，周平那张带着挑剔神色的脸正在说着什么。顾锦城听不到具体内容，但他能读懂林皓轩脸上压抑的焦躁，也能从宋墨涵那近乎凝固的专注侧影中，感受到那边传来的、无声却密集的技术交锋的压力。他看到她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嘴唇——这是她极度不耐时才会有的微小表情。

一股混合着保护欲、理解与某种深沉情绪的热流在他胸腔内涌动。他清楚，宋墨涵的骄傲和专业，绝不会接受他直接介入技术争论，那无异于对她能力的否定，也会授人以柄。

他关掉画面，眸色深沉如夜。片刻后，他接通内线通讯，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与果决：“副官，以我的名义，申请调用两份b-7级特种营养补给包，立即送至‘星辉-7’实验室外围休息区，注明是‘高强度脑力作业保障’。”b-7级是专门为执行长期深空探测任务的科学家配给的高效能补给，其申请和调用有着严格规定，顾锦城此举，既是实际支持（他注意到她最近又忽略了用餐），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姿态——他在提醒某些人，宋墨涵的工作，直接关系到舰队最高战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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