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纸船不沉(1/2)
林野站在浴室门外,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响动——是梳齿划过头发的声音,缓慢、迟疑,像在试探某种久远的记忆。
她没有推门,只是将耳朵轻轻贴在冰凉的门板上,仿佛这样就能听见母亲与镜中那个陌生自己的对话。
自从那天清晨看见周慧敏在镜子前久久凝视自己,林野心里就落下了一颗种子。
她翻出衣柜深处那只檀木妆盒,盒子边角磨得发亮,铜扣早已失了光泽。
打开时,一股陈年的香气浮起,混合着干枯的茉莉与淡淡的樟脑味——那是母亲年轻时常喷的香水,瓶身只剩半寸残液,标签褪成浅黄。
她把香水摆在洗手台左侧,旁边放上素色发圈和那把雕花檀木梳,梳齿间还缠着几根银白的发丝。
她在一张牛皮纸上写下:“您今天,很好看。”字迹用的是绿蜡笔,歪斜却认真,像孩子写给大人的悄悄话。
纸条没有署名,也不放在显眼处,只是轻轻压在香水瓶下,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小心翼翼的温柔。
一整天,周慧敏什么都没说。
她吃饭时低头嚼得很慢,眼神时不时飘向阳台上的山茶苗;午后坐在沙发上织毛线,针尖空转了几圈,最后只打了两个结又拆掉;傍晚洗澡前,她经过洗手台,目光在那张纸条上停了三秒,手指微颤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拿起梳子,对着镜子开始一下一下地梳理白发。
林野躲在厨房门后偷看。
她看见母亲将头发挽起,动作生疏却执着,用发圈绕了两圈,松松地固定在脑后。
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落额前,她也没去拨正,只是望着镜中的自己,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叹了口气。
那一瞬,林野的心口猛地一缩。
不是痛,也不是刺痒,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柔软——她忽然记起七岁那年,一次钢琴比赛前,她紧张到弹错音,被周慧敏罚站两小时。
结束后,她低着头走出琴房,以为又要迎来一顿训斥,可母亲却破天荒地说了一句:“仪态还算端正。”
那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次,没被批评“松散”。
此刻,看着母亲挽起的发髻,那句话竟穿越二十年的风雨,重新落在耳边。
原来有些认可,从不需要大声宣告;有些和解,甚至不必开口。
只要一方愿意摆出仪式,另一方选择接受,沉默也能成为回音。
江予安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穿着米灰色的呢大衣,肩头沾着细雨,手里抱着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四角卷曲,表面布满褐色斑痕,像是从水底捞出来的旧物。
他没解释来源,只是把它轻轻放在客厅茶几上,然后坐下,看着林野的眼睛说:“博物馆最近修复了一批民间藏品,这是其中之一。”
林野走过去,指尖抚过盒面。
铁皮粗糙,刮得指腹微疼,可打开盖子时,内里却异常平整,仿佛有人曾日复一日地擦拭它。
“最初是用来装信的,”江予安声音很轻,“后来主人不再写信了,就改装纸船。再后来,连纸船也不折了,盒子空着,却被一直留在床头。”
林野怔住。
她忽然觉得这盒子像极了自己的心——曾塞满控诉、怨恨、未寄出的信件,一页页烧毁的日记,一场场无人倾听的呐喊。
而现在,那些文字退场了,痛苦仍在,可她学会了让它们静静躺着,不必燃烧,也不必逃离。
她伸手探入盒底,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触到一道浅浅的刻痕。
一个“好”字。
很小,很淡,几乎被锈蚀掩盖,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她笑了,笑得眼角泛湿。
“空着也能存在……是吗?”她低声问,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江予安没有回答,只是将盒盖轻轻合上,推到她手边。
“你可以用来装任何东西,”他说,“或者什么都不装。”
夜深后,城市沉入雨后的静谧。
林野坐在书桌前,手中摩挲着那支短了一截的绿蜡笔。
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牛皮纸上,映出一片朦胧的暖黄。
她没拿笔,也没开电脑,而是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废弃的草稿纸——边缘参差,背面印着早年小说的段落,墨迹模糊,像一段被遗忘的往事。
她低头,用绿蜡笔在纸上缓缓涂画。
不写字,也不画具体形状,只是顺着记忆里的叶脉纹路,一笔一划地描摹那种生命延伸的感觉。
线条交错,层层叠叠,像根系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画完一张,她停下,盯着纸面看了很久。
然后,她慢慢将纸对折,指尖沿着折痕压实,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个刚醒来的梦。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开始,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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