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我爸的钓鱼竿没断(2/2)
林野把那根修复好的钓竿放进布袋时,指尖还残留着竹身的温润。
她将它交到档案馆策展人手中,对方反复确认标签内容:“就写这一句?不加年代、不注来源?”
“够了。”她说,声音不大,却像钉进地板的一颗钉子。
开展那天,天空浮着薄云,风从城市缝隙里穿行而过,带着初春微寒的呼息。
林野没去现场。
她坐在电脑前改稿,手指在键盘上迟疑地停顿——《荆棘摇篮》第七卷的标题迟迟定不下。
她本想写“沉默者的证词”,可总觉得太重,像要把人压进泥土里。
她终究点了保存,起身走向地铁站。
她只想远远地看着。
档案馆一楼的特别展厅名为“沉默者之声”,灯光压得很低,展品多是旧物:一只磨破底的布鞋、半张撕掉的家庭合影、一支用到只剩笔帽的钢笔……每件物品都附着一张手写展签,字迹或工整或颤抖,讲述那些从未被听见的言语。
她站在走廊尽头,透过玻璃望进去。
人群来来往往,有人驻足拍照,有人低头读签文。
直到临近中午,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入她的视线。
林国栋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夹克,拎着个旧帆布包,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他在“物品079”的展柜前停下,站定。
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在他周围凝滞。
参观者走过,讲解员路过,他始终没有移开目光。
四十分钟,不多不少。
林野数着秒针走过的滴答声,心口那片荆棘纹身竟不再刺痛,反而像被暖风吹拂的枯枝,裂出一丝细微的松动。
最后,他抬起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公交卡,指尖摩挲了一下边缘,轻轻塞进了展台旁的留言箱。
林野等人群散去才敢靠近。她蹲下身,打开留言箱,取出那张卡。
背面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字:
周六,城南河堤,九点。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可那歪斜却熟悉的笔迹,像一根细线,穿过二十多年的冷寂,轻轻缠住了她的心脏。
周六清晨,天刚亮透。
林野背着钓具包出门,江予安本想陪她,被她摇头拦下。
“这次,”她说,“我想自己走过去。”
城南河堤荒草丛生,柳树歪斜,水泥栏杆斑驳剥落。
她远远就看见那个身影——林国栋坐在老位置的石墩上,背对着河水,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等某种勇气。
她走近时,他没说话,只是从脚边拿起一支新竿递过来。
塑料的,可折叠,包装都没拆干净,标签上印着“儿童专用”。
林野接过,没笑,也没问。
可就在她低头整理鱼线时,瞥见他挽起的袖口露出半截红线——褪色、磨损,却清晰可见。
和她藏在抽屉深处的那一根,一模一样。
她鼻子忽然发酸,迅速低下头,假装调整浮漂。
装好鱼饵后,她轻声说:“爸,现在钓鱼要办证了。我帮你用手机预约吧?”
林国栋猛地抬头看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像被突然推入陌生世界的孩子。
但他还是慢慢掏出那部老旧按键机,递了过来。
她接过,指尖划过屏幕,一步步教他点击流程。
他的手一直微微发抖,几次按错键,额头沁出汗珠。
可他没放弃,一遍遍重复操作,直到听到系统提示音响起。
“成了。”她说。
他点点头,喉咙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个字:“嗯。”
两人并肩坐下,鱼竿垂入水中。
风掠过河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阳光斜照在他们之间,影子靠得很近,却谁也没有说话。
远处树下,江予安静静站着,相机镜头对准这对父女。
他按下快门,照片里,红棉线在风中轻轻晃动,像一句终于肯浮出水面的告白。
他翻开笔记本,在新展板草稿上写下标题:
“有些靠近,从不说破开始。”
回家后,林野将钓具收好,顺手检查信箱。
一封信静静躺在底部——牛皮纸信封,边角焦黑卷曲,邮戳模糊,依稀可辨“西南某县”。
她拆开时,指尖触到一股淡淡的烟熏味。
信纸展开一半,她停住了。
右下角,烧痕狰狞,仿佛有人曾想毁掉它,却又中途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