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你敲你的铃,我走我的路(2/2)
刹那间,九千冤魂齐声低喝,声浪如潮:“判——!”
银焰暴涨,化作火网扑向纸人。
那些狂舞的身影顿然僵滞,仿佛被无形锁链缠绕,命纸身躯寸寸卷曲、燃烧,发出凄厉哀嚎。
“你……不该插手……”最后一道纸人临灭前回头,死死盯着她,“他已在你体内种下遗忘之蛊……你终将……不复存在……”
火焰吞没一切。
沈青梧跪坐在地,喘息粗重,额角冷汗涔涔。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银焰仍在跳动,可指尖已泛出死灰。
烬瞳悄然靠近,伸手欲扶。
她却忽然抬手制止。
风拂过空荡的殿堂,吹乱她满头青丝——而那乌发之中,又有几缕悄然转白,如同雪落黑土。
她望着掌心残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别碰我……我现在,连你是谁都要忘了。”沈青梧瘫坐在翊坤宫的石阶前,冷风穿堂而过,卷起她残破的裙角,像一片将熄未灭的灰烬。
头顶,七道命纸蝶焚尽后的余烟尚未散去,黑雾中浮现出细小如尘的光点——那是忘蜉,正成群结队地盘旋在她上方,贪婪地啃噬着她仅存的记忆碎片。
一缕青丝自她肩头滑落,无声垂下时,竟在月光下一寸寸转白,如同霜雪攀枝,悄然侵染了年华。
烬瞳站在三步之外,黑袍猎猎,眼中翻涌着隐忍的痛意。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触到她的肩头,却被她猛然抬手拦住。
“别碰我……”她的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现在,连你是谁都要忘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银焰仍在指间跳动,可那光芒已不再纯粹,边缘泛出枯败的灰烬色。
她知道,每一次审判都在燃烧她的魂魄,而那些被吞噬的记忆,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她甚至记不起母亲的脸,记不起故乡的河,记不起自己为何要走这条路。
可她还记得——
那是刻进骨髓里的本能,是地府以万魂之怨为她烙下的契约铭文。
她缓缓抬头,望向太极宫后山的方向。
通冥台静静矗立在夜色之中,青铜铃悬于高处,锈迹斑驳,却仿佛仍残留着方才那一声震颤九幽的鸣响。
“有人在敲铃……”她喃喃,眼神空茫如雾中看花,“是在叫我吗?”
远远地,萧玄策立于通冥台之巅,玄袍如墨,玉锁紧握于掌心。
他望着那个蜷坐在废殿前的单薄身影,喉间忽有一瞬的滞涩。
那不是怜惜,也不是悔恨,而是一种近乎失控的焦灼——他向来掌控一切,可唯独她,一步步脱离了他的棋局,走向他自己也无法窥探的深渊。
“不是叫你回来。”他低语,声音沉入风里,几不可闻,“是告诉你,我不再等你想起。”
他转身,帝音冷彻:“通冥台每日子时鸣铃一次,直到她能听见我说的话。”
圣旨即下,无人敢违。
当夜,子时初更。
铜铃再响。
一声,只一声,却不似白日那般穿透云层,而是如细针般刺入梦境,直抵神魂深处。
沈青梧在梦中行走。
脚下是一条幽长无尽的冥途,两侧立满披血残袍的亡魂,他们面目模糊,身躯残缺,却齐刷刷地转身,对着她跪地叩首,动作整齐如刀裁。
“你们是谁?”她问,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众魂齐声应答,如潮水奔涌:“你是我们的判官。”
她怔住,随即笑了。
那笑天真得像个孩子,却又苍凉得仿佛历经千年孤寂。
她伸出手,想触碰最近的一位亡魂,可指尖未至,那人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风。
她猛地惊醒。
窗外月色如洗,唇边笑意尚未褪去,眼角却已滑下一滴冷泪。
她默默起身,赤足踏过冰冷石砖,走到院中那片曾燃起银焰的焦土前。
拾起一片灰烬,在地上缓缓写下两个歪斜的字——
共审。
笔画颤抖,却坚定如誓。
镜头拉远,通冥台上的银光仍未散去,宛如一颗悬于宫顶的幽星。
而宫墙最偏僻的角落,一块新铸的青铜匾悄然挂起,四字铿然:
阴阳共审。
夜更深了。
子夜三更将近,沈青梧独自枯坐于残院之中,发梢又白了一寸。
寒风吹不散她心头的钝痛,心口那枚“生”字印记忽然如冰裂般刺痛,每跳一下,便像有碎刃在割她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