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们想盖土,它已经顶破砖(2/2)
萧澈靠在软榻上,面色苍白,指尖却稳如磐石。
一名年轻主事模样的男子低头呈上一份账册副本。
“十七处庄子,八万两白银,经由灯变前后转移,最终流入禁军屯粮账与内廷采办司。”那人声音压得极低,“每一笔都有凭据,连交接暗记都未抹净。”
萧澈轻轻点头,将账册递向身旁暗卫。
“不必呈交,也不必宣之于口。”
他顿了顿,唇角浮起一丝冷意。
“把它混进今年夏税奏报夹层,附批语:‘查此地虚报损耗,疑涉赃银洗转,请刑部并案详勘。’”
暗卫领命而去。
果不其然,次日午时,刑部正式立案,称“涉及财政异常流转,需深入调查”。
棋局,已从舆论转入司法。
旧秩序的根基,正在一寸寸裂开。
夜深,王府后院。
苏锦黎独自踱步至井边,望着水中倒影,忽听身后轻响。
萧澈披衣而来,咳嗽两声,站定在她身侧。
“你以为他们会善罢甘休?”他问。
“不会。”她答得干脆,“但他们已经看不见真正的战场了。”
他笑了笑,望向北方苍茫夜空。
“有些人,还在路上。”
远处,一道孤影悄然出城,背着旧皮囊,踏上了通往北境的荒道。
李崇山背着旧皮囊,踏过北境荒道的最后一道山脊时,天边已泛起灰白。
十年了,他再没回过这片土地。
风沙割面,像刀子刮过记忆的断层。
他曾是“羽林第一哨”哨主,掌十万火急军情传讯之职,却在那场“灯变”之后被削籍为民,隐姓埋名于市井。
可他知道,那一夜的灯火没有熄灭——只是被人强行掐断。
他在死难军户村落间辗转月余,寻到三十七名老兵后代。
他们大多不识字,却记得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灯语:“三短一长,急报入京。”苏锦黎托人送来的陶铃样式、节奏谱子,成了集结的暗号。
这群年轻人跟着他,在深夜出发,沿着早已废弃的驿道前行。
每至一座残破驿站,他们便点燃特制灯笼。
灯罩以铜丝编成,外覆油纸,内芯浸过硝石与松脂,燃时不惧风雨。
灯光明灭的频率严格遵循当年羽林军紧急联络码:三短一亮,一长停顿,循环往复。
京城百姓起初只当是远山野火,可连续七夜,灯火如心跳般起伏不断,自北向南,绵延三百里,竟与十年前边关失守前最后一轮求援信号完全一致。
街头巷尾开始流传一句话:“那不是火,是信。”
有诗人立于城楼,望见远方微光闪烁,当场落笔:“十年沉火今重燃,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告诉世界——我们从未熄灭。”诗句一夜传遍坊市,甚至有人将它刻在陶片上,供于家祠。
与此同时,宫中突生变故。
某夜暴雨如注,雷声滚过皇城上空。
凌晨时分,内侍慌忙奔入寝殿——皇宫档案库走水了。
火势虽被扑灭,但存放贞元年间兵部奏折与礼部灯变记录的西厢尽毁,焦木残卷散落一地。
宦官颤声禀报:“天罚示警,恐因逆臣煽惑所致……”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纵火之人。
然而次日清晨,国史馆门前却排起了长队。
数百平民手持陶片、族谱残页、童蒙描红本、社学歌谣抄录本,要求将家族口传记忆录入国史副档。
一位老塾师捧着泛黄的《启蒙礼乐集》,指着其中一段童谣:“这是我祖父教的,‘正月灯,二月鸢,三月烽起照甘泉’——这‘灯’字,分明说的是边关告急!”
沈砚舟亲自到场,立于台阶之上,当众宣读《贞元律·补遗章》:“凡官方记录损毁,民间持三证以上者,可立为副档,存档备参。”话音未落,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而在七王府深处,萧澈倚窗而立,望着外头未歇的雨幕。
烛光映着他苍白的脸,指尖轻轻叩击窗棂,似在计算某种节奏。
“他们烧错了地方。”他低声道,唇角微扬,“现在,连灰都是我们的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