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老学士坟头没长草(2/2)
烛光下,她指尖轻轻划过“坠崖”二字,眉心微蹙。
她记得李玄。
虽从未见过其人,但在前世史评中,此人曾于先帝晚年力谏“立长不立嫡”,主张传位于年长贤能之子,而非一味遵循嫡庶之序。
此言一出,触怒时任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
不久之后,李玄便暴病而亡。
史书一笔带过,无人追问。
可现在看来,那一场“病逝”,或许只是开端。
她抬头望向窗外夜色,目光深远苏锦黎指尖停在“坠崖”二字上,烛火轻晃,映得她眸色幽深。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前世翻阅史评时的片段——庆元十年秋,先帝病笃,东宫焦灼,朝中暗流涌动。
彼时李玄以讲读学士身份入禁廷议政,曾当众直言:“国本在稳,不在序。立长可安天下,立嫡未必得贤。”
那一句话,直接触了太子逆鳞。
而今皇帝登基三十余年,最忌讳的便是“储位不正”四字。
若有旧人尚存,且握有当年秘辛,便是悬于头顶的利刃。
李玄没死。
苏锦黎睁开眼,心中已有定论。
若他真死于风寒,何须毒土封坟?
何须毁碑断名?
又怎会出现在静思院押送囚犯的路上?
唯一的解释是:他并未暴毙,而是被秘密控制——或囚,或用。
而刘德全的名字出现在日录涂改页上,更说明此事自始便由东宫主导。
她提笔写下一道密令,墨迹未干便唤来心腹:“送至谢少卿手中,只说——‘城南别院,地底有声’。”
三日后,谢云归以大理寺复查积年旧案为由,向刑部呈请搜查城南废弃别院。
理由冠冕堂皇:据线报,该宅曾为前朝官员暂居之所,或藏匿违禁书册。
批文顺利签发,因谁也不会想到,一座荒废三十年的空宅,竟会与当今天子的过往扯上干系。
韩明远率刑部精锐深夜潜入。
宅院外墙斑驳,梁木腐朽,但地下入口却隐蔽巧妙,藏于后院枯井之下。
顺着石阶下行十余丈,空气骤然阴冷,铁锈味混着霉气扑面而来。
密室门开那一刻,所有人屏息。
一间不足十步见方的石屋,中央设铁笼,栏杆粗如儿臂,地面散落草屑与碎布。
赵九龄蹲身细察,在墙角发现数道深浅不一的划痕——那是长期拖拽镣铐所留。
再往里,半块磨断的脚铐静静躺在尘土中,边缘参差,似被人力反复摩擦所致。
“有人在这里被关了很久。”赵九龄低声道,“而且……试图逃过。”
韩明远从角落翻出一本残书,封面早已脱落,只剩半册《春秋左传》。
翻开第一页,批注密密麻麻,笔力遒劲,墨色虽褪仍透锋芒。
他眉头一跳——这字迹绝非寻常幕僚所能写出,反倒像久居高位者的手笔。
而在某页边缘,一行蝇头小字赫然入目:
“吾徒误矣,弑弟者终将失国。”
众人皆震。
“弑弟”二字如雷贯耳。
庆元年间,先帝次子萧衡莫名暴卒,官方称其染疫而亡,实则坊间早有传言,谓其碍于太子继位,遭毒手灭口。
若此书确为李玄所着,则他不仅活着,还曾亲历那段血雾迷离的往事。
韩明远正欲收起证据,忽听头顶传来瓦片轻响。
紧接着,庭院外脚步纷沓,火把连成一片红河。
沈知节派来的暗哨疾奔而下:“东宫总管刘德全亲率卫队,已将宅院团团围住!出口全被封锁!”
韩明远冷笑一声,将书册塞入怀中:“来得正好。咱们既然进了这门,就没打算空手出去。”
密室内,烛光摇曳。
谢云归凝视那行小字良久,终将它轻轻覆于袖下。
同一时刻,七王府书房内,萧澈正执棋落子,唇角微扬。
沈怀瑾匆匆入内,低声禀报:“谢少卿那边已被围。”
萧澈不惊不怒,反而抬眼一笑:“去,放个消息出去。”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就说——昨夜七王府收到一封匿名信,内附李玄亲笔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