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死的是她,活的是证(2/2)
守军列队森严,火把照彻荒野。
而在织染局最深处那间漏雨的机房里,一根细竹管悄然埋入地底,另一端通向隔壁废窑。
没人注意到,土墙夹层中多了一圈松脂涂过的羊皮纸,薄如蝉翼,却能传声十步之外。
风穿过断瓦,发出细微呜咽。
仿佛有谁,在黑暗中开始低语。
暴雨过后,泥土松软,织染局外的官道上蹄声沉闷。
三百亲卫列队而入,铁甲映着灰白晨光,旗帜不展,却已压得四野无声。
萧澈一道令下,“整顿皇庄赋税”,名正言顺;“清查私贩染料”,人人噤声。
谁都知道,这不过是遮人耳目的幌子,可没人敢问——七皇子素来病弱,如今竟亲自坐镇王府调度,连禁军都未惊动,便调兵如臂使指。
织染局深处,那根细竹管静静埋在地底,一端通向裴明珏藏身的机房,另一端接入废窑暗室。
每日辰时三刻,一名伪装成杂役的老仆准时出现,取走昨夜誊抄好的绢纸。
字迹工整,无署名,无批注,只按时间编号封存。
这些纸页经由暗卫之手,悄然汇入城中七条不同路径。
苏锦黎坐在书房,手中执笔,将整卷内容拆解、归类、分投。
她不急于掀浪,只求涟漪层层外扩。
第一份送至监察院,附言简洁:“若不信,请核去年冬衣拨款与实际发放之差。”第二份递入工部改制小组案头,同样一句,一字未改。
其余五份,则分别送往三位态度暧昧的尚书府邸——他们或曾依附旧党,或与户部牵连颇深,却始终未曾公开表态支持新政。
三日后,风起。
监察院连夜提审两名库吏,查出冬衣原定拨款三十万两,实发不足十一万,余款皆以“染料损耗”“运输折耗”等名目重复报销。
更令人震惊的是,同一笔银两竟在户部账册上出现三次,经手者正是侍郎周崇安。
此人向来低调,却是当朝左相门生,平日滴水不漏,此刻却被一句匿名提示撬开缺口。
朝中震动。
有尚书怒砸茶盏:“我大雍律法何在?百姓冻骨于野,奸佞饱食于堂!”
也有人冷眼旁观:“此信来路不明,恐为政争构陷。”
但无论信与不信,账目已翻,火苗既起,便不容扑灭。
而这一切波澜背后,织染局内依旧寂静如死。
裴明珏伏案疾书,炭笔磨短了一寸又一寸。
她不再颤抖,也不再梦魇。
每当夜深人静,她能听见墙缝里传来的细微响动——那是竹管中气流轻颤,像某种隐秘的呼吸,在替她传递声音。
某个无月之夜,她提着灯笼去院中晾晒写尽的素绢。
布面墨迹未干,在风中轻轻摆动,宛如招魂幡。
忽然脊背一寒,仿佛有目光穿透黑暗。
她缓缓转身。
一名蒙面女子立于断墙之下,身形瘦削,披着粗麻斗篷,唯有眼中泛着微光。
她不开口,只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递向前去。
裴明珏僵住。
那是她自幼贴身收藏的残玉,另一半早已随母亲葬入坟茔。
如今拼合之处严丝合缝,纹路相连,竟是同出一源。
“我是你母亲的陪嫁丫鬟春桃。”女子声音沙哑,“她临终前抓着我的手说:‘等我女儿长大,把真相还给她。’”
风止,灯摇。
“夫人不是病逝。”春桃低声道,“先帝驾崩前三日,她无意听见老爷与两位阁老密议——伪造遗诏,改立今上。她要揭发,却被灌下慢性毒药,对外只称心疾猝发。”
裴明珏指尖发凉,几乎握不住灯笼。
“那你为何现在才来?”
“我在等一个不会白死的机会。”春桃望着那一匹匹写满罪证的素绢,眼中忽有泪光,“现在,全京城都在传——有个裴家女儿站出来了。你不必活着,也能活着。”
她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裴明珏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坚定如铁,“若我死了……这些字,还能被人看见吗?”
春桃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轻轻道:“有人写下。”